第一章 魅影(2 / 3)

議到此處,該布置的都已布置。眾人散去的時候,屋外不時襲來的夜風,將那屋內的燭火,吹的忽明忽暗。

破舊的東宮,幾盞燭光映襯下,大殿此時顯得更為幽暗、陰森。楊廣努力挺直了腰背,手指輕輕地,有節奏地叩著身前的書案,聲音和著殿外打在石階上的雨聲,暴露出此時心緒的不寧與煩躁。他目光炯炯地注視著麵前跪坐的四人。這人中,除了裴矩與虞世基老神在在地低頭垂目做沉思狀外,另兩人的神態則皆然相反。

一位與宇文智及眉目有些相近的老者,刀削斧鑿的三道橫紋,清晰地浮現於亮潔的額頭中央,鷹鷲般的鼻梁上,精目四射,堅硬的下巴高高翹起,剪的非常齊整的山羊狀胡須黑白摻雜,清臒的麵容,帶著冷厲和嚴酷的表情,他毫不避諱地不時與楊廣對視著,似乎每分鍾,都要給麵前這個太子打氣。他正是當下禁軍副統領宇文述,將家族的崛起與楊廣的命運聯係起來的大隋名將。

另一位則體態粗壯,短脖,方頭,大口,闊鼻。一雙銅鈴般的大眼圓睜,似是不耐夏日的炎熱,紫色的大袍衣襟裂開,堅實的胸膛上,密密匝匝的胸毛,赫然暴露在外。大手不時把玩著一支格外堅實的渾銅棍,看似漫不經心,耳朵卻支楞著,耐心地捕捉殿內的任何動靜。他,就是名動大隋的悍將麥鐵杖,一位自楊廣南征後,就不離其左右的驍將。

楊廣那略顯尖細的聲音,打破了殿內的沉寂。他呼喚著宇文述的字,沉聲說道:“伯通,依你看,楊公這次北征,可有幾成勝算?”

宇文述似是早就料到楊廣會有此問,精心地擼了幾下頜下的胡須,有條不紊地答道:“突厥人的傳統戰法,講求的是來去如風。攻時群狼畢致,退時鬼狐四散,看似無任何陣型,但卻狡詐無比。我軍與突厥交戰,向來是依托高牆壁壘,阻敵於深溝塹壕之外,待敵不耐,四散退卻或迂回之時,以短促突擊,消耗他們。可此次楊公奉旨出征,是我軍深入草原。攻守形勢發生了根本變化。結果如何,恕難預料。”

他見到楊廣初聞此言臉有不豫,便接著以一種平和的口吻寬慰道:“不過太子也不必太擔心。楊素用兵,曆來神鬼莫測。所謂百勝之將,莫不如此。雖末將與他,有些心結,但對楊素的用兵是敬佩的很。說不定,他此次會采用什麼新的戰法,給突厥人一個慘痛的教訓。至少,我們可以放心,楊素即使敗,也不會出現一潰千裏的局麵。隻是一種暫時的退卻,不會傷筋動骨。”

楊廣聽到這裏,才勉強擠出絲笑容。這番話語,其實正中下懷。他讚同地說道:“嗯,這樣看來,我們的軍力至少在楊素手裏,不會有大的損害。”

看了看周圍人,沒有表示不同意見,他接著說道:“這次調兵旨意,其中有些蹊蹺。讓鐵杖充任楊素副將,本無不可。從江南開始,鐵杖多次在楊素麾下效力,戰無不勝,此次亦與楊素同行,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這次府兵的調集,其中定有我們猜測不到的名堂。將老家華陰的精壯,竟抽調個一幹二淨,這可是近三萬餘人哪。如若損失慘重,那麼,信賴、支持我楊廣的軍力,就會遭受嚴酷打擊。在這種時刻,是我們承受不起的。這個段文振,究竟想要幹什麼?百思不得其解呀。”

虞世基這時,不甘寂寞地插言道:“不如我們派人急赴草原,厚賞達頭,勸他退兵回避。楊公隻要率軍在草原溜達一趟,顯我大隋國威。事畢,快速回程。避免了刀兵一場。豈不皆大歡喜?”

麥鐵杖聞言,隻有偷樂。而裴矩與宇文述,則相視一笑,嘴角撇了撇,心說,如果達頭如你般貪財,楊素隻是來趟勞民傷財的遠遊,就不用我們在這裏操心了。

楊廣狠狠地瞪了虞世基一眼,嚇得對方全身是一陣哆嗦,明白方才的話,有些離譜。楊廣見虞世基神態,也不好太過責難於他,便又像給虞世基找個台階下,又像是表明自己精明練達。說道:“達頭正值盛年,野心勃勃,欲在西突厥樹立自己的威望。他恐怕是要將楊素,作為自己的墊腳石,怎肯放過如此機會。隻要損失不大,他與楊素一戰,勢在必行。我們當下的問題是,如何既完成今上賦予的任務,又使我們能夠掌握的這些精兵,不至於大損。別忘了,今上手中的軍力,遠勝於我數倍,而並州漢王那裏,軍力與我持平。手中沒有軍力,我們談何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