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許氏心中有了微妙的挫敗感,好像她之前所作的準備,一下缺了一角沒能有用武之地,兩個孩子也不是沒了她就過得不好,相反的,都過得挺好。
“娘,你什麼時候回來。”許氏正想著,柳思霖依著她問,許氏摸了摸他的頭,柔著聲,“娘也想盡快回去陪你們,你要常常和你爹說,想娘回去才可以啊。”
“我有在常常和爹說,那個童姨娘真可惡,我一點都不喜歡她。”柳思霖說起含芳院裏幾個姨娘的事,許氏聽著眉頭越皺越深,她不在,那幾個人可翻天了。
“那你爹爹可有提起過娘。”許氏看著兩個孩子,平姐兒老實的搖搖頭,她在祖母那裏,祖母都不提起娘,爹爹也不會提起,柳思霖點了點頭,“爹提起過。”
“你爹他說了什麼。”
“爹說娘在替家裏守孝,我不能不乖,不能總喊著要您回來。”林思霖重複著柳尚義說過的話,許氏的心沉了沉,那邊門口傳來動靜,柳尚義來了。
進門看到許氏抱著兩個孩子在說話,神情柔軟,兩個孩子又纏著想念著她,柳尚義的心鬆了鬆。
“方媽媽,替我去把東西拿來。”許氏鬆開孩子,平姐兒坐到了柳尚義旁邊,一家四口坐在榻上,這情景也十分的溫馨。
方媽媽很快把東西拿來了,是給兩個孩子做的衣服,還有給柳尚義的,等全部拿出來放了厚厚兩疊,許氏拿起衣服在平姐兒身上比劃了一下,“似乎是小了,許久沒見到孩子,都握不準她長身體到什麼樣。”
這話許氏是笑著說的,但是聽在旁人耳中就有著莫名的心酸,許氏拿了好幾件比劃,終於拿了比較大的一件,笑道,“這件合身,漾兒可喜歡。”
“娘做的我都喜歡。”平姐兒摸了摸那衣服,轉頭看柳尚義,“爹爹你說好看麼。”
“好看。”柳尚義低聲摸了摸她的頭,“你喜歡就好。”
“還有我的。”柳思霖手快,早就從疊起來的衣服裏找到了自己的,往自己身上一比劃,還伸手進去套了套,耷拉著臉看許氏,“娘,小了。”
“這是穿裏頭的。”許氏拍了一下他的額頭,拿出另外一件,“這才是穿外頭的,你這樣子,特地給你做大的。”也虧的她做大了一些,一年不見,兒子長高了,還比過去更胖實。
“那這些呢。”柳思霖和平姐兒都像是知道些什麼事兒,努力的要爹和娘說起話來,柳思霖指著沒動的那一疊,許氏神情怔了怔,抬眼看柳尚義,嘴角一抹苦澀,轉而笑看著兒子,“這些是給你爹的。”
“爹快試試,快試試。”柳思霖起哄,平姐兒伸手去拿,那放著四件衣服,春夏秋冬,許氏一季給他做了一身,一直留到現在。
心裏不是沒有感觸,柳尚義本就不是無情的人,尤其是剛剛看了兩個孩子開心的樣子,他起身,許氏也跟著站了起來,拿起其中的一件冬衣,“試這一件吧。”
柳尚義脫下外套,許氏替他套上,這一幕很自然,連著做了七八年,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
許氏到他麵前,抬手給他扣扣子,素淨的妝容就近在他麵前,柳尚義微怔了怔,熟悉的香氣也飄入了鼻子裏,是她慣用的香粉。
“好了。”許氏輕輕道,退了一步笑靨的看著他,衣服很合身,就是量身為他做的,比起柳青蕪替他做的衣服,還是幾個姨娘做的,其中最舒適的還是要屬許氏。
在這世上,最了解他的還是她。
“好看。”平姐兒坐在那兒說道,指了指鞋子,“爹爹穿這個。”
柳尚義又試了鞋子,到最後穿了一身許氏做的衣服,再坐下來,盡管夫妻之間沒說什麼,但這關係,顯而易見的親近了許多。
氣氛越加融洽,就是像是回到了一年前的時候,兩個人心中還沒有芥蒂,方媽媽走了出去把屋子留給這一家四口,大半個時辰過去,明早起來要祭祀,柳思霖和平姐兒抱去後頭的屋子睡覺,屋子裏安靜了下來,許氏起身給他取了一身的披風放在桌子上,“在這兒空的時間多,也怕自己亂想,手上忙了也就覺得時間過去的快。”
許氏平平敘說著,柳尚義一手搭在披風上,聲音低沉,“你既知道不舍,當初又何必這麼做。”
屋子裏又陷入了安靜,桌子上燭台頂的火無風跳躍,許氏轉頭看他,眼底裏有抱歉,有悔恨,有知錯,“是我蒙了豬油心,做錯了。”
一年前柳尚義把她留在這兒時她還又哭又鬧,不肯認自己錯了,一年過去,許氏的性情變了許多,若是真的能變,一年的時間可以改變人很多。
柳尚義不語,許氏把那披風放到他懷裏,“祠堂那邊大哥不是在麼,夜裏要守著,你也別讓大哥一個人在,把這帶上,早些過去吧。”
柳尚義起身出了屋子,許氏笑靨地目送他離開院子,院子外昏暗,遠山更是黑漆漆,許氏折回屋子中,坐在那兒折疊餘下的幾件衣服,方媽媽進來把燭台端過來,許氏抬頭看了一眼窗外,“方媽媽,你說這一次我能回去嗎?”
她當然不是甘心留在這裏,可早就認清楚了哭鬧是無用,隻會讓丈夫的心越來越遠,許氏就決不能那樣做。
“若是這一次回不去,離回去的日子也不遠了,剛剛瞧老爺那樣,心裏頭應當是還惦記著夫人。”
“也許娘說的沒有錯。”許氏低了低頭,看著那自己無數個夜裏挑燈做出來的衣服,娘來的那一趟,說了很多。
“老夫人都是為了您好。”方媽媽覺得老夫人那一趟來的太及時,去年老爺走後夫人就一直在鬧,甚至還想直接離開祖宅回漯城去,雖然這祖宅裏沒人攔著她,可若真這般回去,外頭一傳,可就真的半點轉圜餘地都沒了。
許老夫人讓夫人安靜的呆著,就算心裏在不安靜,麵上也要讓所有人都覺得安靜,認了錯,知道錯,做該做的,別再把老爺的心推出去,總能回去的。
不是把夫人送到莊子上徹底關起來,都是要這張臉的人,事兒都還有餘地...
第二天大早,天蒙蒙亮,祠堂那兒就要開始祭祖,女眷留在家中,孫兒輩的由柳思祺帶頭,這邊鞭炮聲後主持的長輩念了詞,柳尚榮跪拜上香,後頭還要柳思祺這個嫡長孫前去跪拜祭香。
長達兩個時辰的祭祀結束,快到中午,族中的人分走了肉,這邊柳家大門口,李氏領著女眷,濟糧給前來的村民。
大過年的,不是家家戶戶都吃的上米飯喝得起肉湯,多的是隻能吃糠咽菜的,日子過的貧苦到一定程度,過年也不是一件欣喜的事,要愁著沒錢置辦年貨,愁著沒錢走親戚,愁著做不起新衣買不起肉隻能羨慕別人。
這邊柳思祺帶著身後幾個管事把切成條的豬肉抬了出來,糧食袋子後頭架著兩個大簍子,一個放熟肉,一個放生肉,來的村民們領了糧還能領取一刀生肉一刀熟肉回去。
熟肉的香味熱騰騰的飄散開來,很快引了許多村民聚過來,大都是淳樸的人,又有村裏的裏正在這兒瞧著,一家一戶也不會有人領亂了領多了,有糧有肉,起碼大過年的,能好好吃上一頓,若是不缺這些的,那就當是吃的更好點。
柳青蕪和柳青妍出來幫大嫂言氏一起分糧,一戶人家算人頭多少,由裏正說了,往布袋裏添幾碗米。
這附近還有兩個村子,離的並不遠,下午時聽聞這邊柳家又送糧又送肉的,紛紛也過來了。
柳家也不缺這幾頭豬,一早蒸籠裏又架了兩頭蒸熟,切著分給他們,這樣的舉措從初三到初四,初四傍晚雪大了,等了一會兒沒有人再來,柳尚榮差人把餘下的東西抬到前院放著,明天他們就要回儀都去了,若是沒分完有剩下的,交給族中的長輩,再有人來分了便是。
入夜回了院子,柳尚義也忙了一天,有些累。
屋子裏許氏在給平姐兒量尺寸,見他進來,拿著尺線讓他過來也量一下,“明天你們就走了,我給你們父子三人把這尺寸量下來,免得到時候又出錯。”
柳尚義轉身給她記這尺寸,奶娘把平姐兒抱下去,屋子裏就剩下她們兩個,許氏放下尺線,笑道,“這回不會錯了。”
人其實就是這麼奇怪,若是許氏纏死纏活的要柳尚義明天帶自己走,一定要離開這裏,再也不要留下了,他肯定是厭惡的。
可現在許氏提都沒提,反而是在他麵前說著他們要走,自己還會留下時,柳尚義心裏莫名的多了很多想法。
她真的變了。
許氏替他脫下衣服,推他去洗漱,第一個晚上柳尚義沒歇在這裏,初三晚上夫妻倆是蓋著兩床被子的,今天晚上許氏還是準備了兩床。
許氏洗漱完出來,柳尚義還沒躺下,她坐在梳妝台前擦了些潤膚的膏藥,轉頭看他,“是不是還要出去。”
柳尚義瞥了一眼那兩床被子,掀開被子,把裏麵的推到了裏側,許氏一愣,隨即眼底一抹閃爍。
就這樣夫妻二人躺了下來,一床被子,隔著單薄的睡衣,許氏柔情,柳尚義有意,會發生什麼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