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慧這個女孩子,從我第一次見到她,她就給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她既是那麼的天真活潑,對人的態度卻又意想不到地熱情和友好,非常討人喜歡。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
記得我剛從家鄉來杭州工作的時候,在南山路局機關報了到,便背著行李去尋找集體宿舍。到了廣場,整個廣場上隻有三個小女孩在籃球架邊上跳橡皮筋,都跳得渾身熱氣騰騰。地上堆放著她們的書包。其中一個眼睛特別大的小女孩,一邊跳,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高唱著什麼兒歌。我見不到別的人,隻好向她們打聽竹竿街611弄6支弄3號在哪裏。
“我知道,”那小女孩立即停下了跳,和小夥伴們小聲說了些什麼,便急匆匆拿起了書包,“我家就住在6支弄3號,跟我走吧。要不你再找也找不到,那裏沒有門牌號。”
“謝謝你,小朋友真熱心。”
她卻隻顧自己奔奔跳跳地往前走了,走的都是一跳一跳的跑跳步,很遠了才回過頭來等著我。她穿的是一套薄薄的緊身紅毛線衫褲,這使她的身子看上去更像個小不點兒。
等我知道了我的臥處被安排在三樓,她就高高興興地帶我上了三樓,還主動對我說,她是行政科吳科長的小女兒,名叫小慧,她家就住在二樓,全家都住在這裏的就是他們一家,以後如果遇上了什麼不方便的事,可以去找她的爸爸媽媽幫忙。
這小家夥說話的口氣倒十分老練。她的話使我這個初來乍到的外鄉人安心了不少。
此後我們幾乎天天都能見上麵,不是在二樓她家的門口,就是在屋門外的廣場上。我發現她每天傍晚放學後,總得在廣場上和同學們跳一會橡皮筋才肯回家。每次見麵她總會朝我不聲不響地笑一笑,我也總是笑著對她招呼一下。
不久,隨著我和她的哥哥吳必芳成了好朋友,和她在一起的時間也就漸漸多了。吳必芳知道我有一架手風琴,常常在宿舍裏獨自彈奏,就特地前來找我,說,他們學校裏每次組織學生們表演節目,隻能用立式風琴伴奏,不大方便,效果也不好;他問我能不能幫幫忙,演出的時候給他們用手風琴伴奏一下。我當場就答應了他的要求。這樣,經過幾次節目演出,我和他的友誼便得到了迅速的發展。這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小慧和她的姐姐都是唱歌跳舞的能手,這小家夥常常在節目演出中擔當主角。每次演出前,吳必芳總得讓我到他家去專門為小慧排練幾次,使我們能配合得更加協調。
那時候青少年學生中特別愛唱民歌,小慧表演的也大都是民歌,什麼《小小讀書郎》《哪裏來的駱駝客》《山那邊呀好地方》等等之類。有時候排練完了,意猶未盡,我們也常常會演唱一下《可愛的一朵玫瑰花》《在那遙遠的地方》《大板城的石路》之類帶有愛情色彩的民歌。實際上這類帶有愛情色彩的民歌在當時的中小學校裏也到處流行,老師們唱,學生們也唱。小慧也早和她姐姐一樣唱得十分熟練,不過不適宜讓她到舞台去表演罷了。我們往往會在他們家陽台上唱到黃昏後才收場。小慧的姐姐雖然從不來和我們一起唱,但我注意到她也會在她的房間裏跟著我們輕輕哼唱。
這裏我得說一下:吳必芳和朱大偉在我未去以前已是朋友。朱大偉的思想也很進步,對當時的社會現實非常不滿。他也常常向吳必芳借書看,借的多半是《大眾哲學》《社會發展基礎知識》一類的進步理論書。朱大偉為人很熱情,很豪爽,但不拘小節,很有點隨心所欲的習慣,想要怎麼做就怎麼做,不會設身處地去為別人想一想。他的年紀隻比我大一歲,但煙癮已經十分厲害,還非常喜歡喝黃酒,到小酒店裏去喝醉了酒回來,就躺在床上大罵國民黨和蔣介石,或者毫無原由地淚流滿麵,大哭大叫。他沒有家庭負擔,花起錢來大手大腳,花光了錢就向我借。有一次他把我媽媽的生活費完全借光了也忘了還。不過我和他的感情也還過得去,能夠融洽相處;最使我受不了的是房間裏的香煙氣味太濃了,又不好意思去多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