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州,山脈在遙遠的天邊沉默著,黑影將天地一分為二。滿月時分,櫻花還在落,如雪一般紛飛。世界已經睡了,寂靜無聲,聽得見屋簷上的露水墜落的聲響。
葵快步跟在維新誌士之後,抬頭仰望了一瞬滿月。今夜冷得嚇人,空氣裏彌漫著若有若無的水霧,即使是習慣了寒冷的她也不由顫抖了下。
打鬥聲已經消失,但在那之前他們就捕捉到了動靜,因而此刻正在趕路的途中。
木屐不方便行動,哪怕加入了維新誌士,她也依然穿的是草鞋。她沒有插發簪,而是梳一頭方便行動的高馬尾,搭配一身藏青色的劍道服,刀別在身體左側,下緒的蝶結幾乎快要散開。一眾男人裏,她嬌小得可憐。
“剛剛聲音就在那邊。”一個男人道,“緋村應該就在那裏。”
“快點,快點,慢一步——”
“我知道。喂,趕緊跟上啊!”
男人們臉上皆是一副焦急的神色,但在葵看來,他們的擔心就是多餘的。劍心可不會那麼容易被人擊敗。自從他加入了維新誌士之後,揮劍比往日更加迅猛,簡直不像他了。
身心全部融入其中,人劍合一。
她理應為此感到高興,然而一種憂鬱感卻浮上來心頭,令她焦躁不安。
櫻花在夜裏也依然飛舞。琉璃色的夜空下,一切無比清冷。凋零的花瓣沒多久就被她踩在了腳下,徹底嵌進地裏,失了原本的美麗。
“喂,緋村!”
月光落到小路上,皎潔、蒼白。照亮了一個紅發少年的背影。
葵跟著男人們停下腳步。她看到地麵有什麼正閃閃發光。
四周躺著幾具人的屍首。山茶花的花瓣四散,幾瓣粘在牆壁上,夾著零碎的櫻花。葵抬起頭,隻見劍心臉上一道鮮明的血痕,她突然感到一陣眩暈,地麵好像變成了水麵,他們像是上麵搖曳的船隻。
“居然能傷到緋村,他身手很厲害嗎?”
“不。”
劍心一甩刀上血,然後緩緩收刀入鞘。吭的一聲清響。
“是執念。”
葵站在男人當中沒動一步,隻咬住了下嘴唇。
死去的男人血濺了滿地,脖子被刃物貫穿。一朵完整的山茶倒在血旁,顫動著花瓣。
石頭縫裏,血正緩緩流動,蔓延。
“飯塚先生,勞你善後了。”
“喂……”
劍心越過飯塚朝著男人們的反方向走去。在經過葵之時,也沒有停頓。葵見此從這群男人當中躋身走出,盯著劍心那頭搖晃的紅馬尾,沉聲跟在他背後。
月光鋪成了一條小道,延伸到天邊。
葵看到劍心用餘光掃了眼她,但是什麼也沒說,默認了她跟在身後。他們兩人一前一後走動。整條路上隻有他們兩人腳步聲。
劍心臉上還在滲血,月光幽幽照著臉側那可怕的血紅。這並非葵第一次見到他受傷,可是除了他自己以外,鮮少有人能夠傷到他,更何況是臉頰。
最後到了平時歇息的小萩屋,葵看著他走進了雜物間,於是便停在了屋外,靠著牆壁,雙手抱胸盯起屋簷。
月亮藏進了雲層,世間暗了一瞬。
不久,一陣水聲打破了平靜,接連著木盆摔到地上的沉悶響動。她下意識偏過頭,隻感到一陣寒氣飄來。
劍心渾身濕漉漉的,頭發蔫了似的緊貼在額頭。他用毛巾捂著臉頰走了出來,雙目神色淡然,看不出情緒。
水把他全身都澆濕了。衣袖積了水,沉重地垂著。
“你還記得自己當初怎麼說的嗎?”葵見此開口道。
劍心瞥了眼她,鬆開手。月光下,毛巾上,一條鮮紅的血跡,像是植物的根似的漸漸暈染開來。
“你說‘飛天禦劍流的劍,是為世人所揮之劍’。如今,你殺了多少人了?從那麼多次暗殺活動下都毫發無損地活下來了,如今竟然被一介無名小卒傷到了,可太……”
“你想說的,不是這些吧,葵。”劍心抬起頭,看向她。
葵比曾經似乎瘦了些,眼神也愈加淩厲。劍心知道,她和他一樣,手中刀吃了無數人,成了維新派的劊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