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終於到來了。
葵再見劍心之時，她正把刀從屍體上抽出，周身塵土飛揚，刀劍聲不斷。將士們的嘶吼鬧得她止不住耳鳴。
旗幟在風裏搖曳。她的衣袖粘滿了血，黏糊糊的，與汗液混雜，散發著惡臭。
腳下屍骸遍地，她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揮下刀了。手腕疼得厲害，仿佛回到了最初練習劍術的時候。
回頭斬殺身後靠近的士兵，另一側又跑來一人。屍首倒地的那一瞬間劍鋒已近在咫尺，目光觸及至那刀時，葵忽地有種一切即將結束的預感。
殺人，然後被人殺死。
死亡大概是執劍之人最終的歸宿。因此葵閉上了眼睛，等待疼痛到來。
然而一陣劍風過後，幾滴粘稠的液體飛濺到了她的臉上。溫熱的，一股難聞的氣味。她睜開眼睛，忽然發現眼前的人已然被一把刀貫穿，臉上呈現出痛苦的神色。
“鬼……神！”
敵人吐出這句話後，就倒在了她麵前。
他的身後，一名青年輕輕一轉刀，把殘留的血液全都甩到了地上。他發如紅葉，平時在一眾人群裏額外耀眼，然而世界此刻灰蒙蒙的，他的身影也不過渺小至極。
“劍心。”葵念出了他的名字。
“沒受傷吧？”
葵輕輕搖頭。
“戰場上別分神，不然會死。”
“我知道。”
“……能繼續戰鬥嗎？”
葵摸了摸手腕，使勁扭了幾下，疼痛已經麻木了，連手裏劍的重量幾乎都感受不到了。
“還行。”她回應著的同時，敏銳察覺到危險，舉刀劈死了又一個朝兩人衝來的士兵。
霎時間血如雨般落下。
葵和劍心背靠背。兩人渾身是血。葵喘了口氣，餘光瞥見劍心臉上那鮮明的十字傷。
“一定要活下來。”
“我知道。”
“一切結束之後——”
“那個時候我要好好吃一頓。”
聲音又一次淹沒在了交鋒的刀劍聲中。葵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握緊刀柄。幕府軍與維新誌士的最終決戰，於1868年打響，史稱戊辰戰爭。
空氣裏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周圍全是死人。葵斬下又一個敵人之後，感到手背一涼，不知何時竟然下了雪，幾乎是瞬間，雪珠就埋葬了屍首。地麵白花花的，像是撒了鹽。
劍心正要與新撰組的齋藤一決一死戰之時，一聲“幕府軍撤退了”像是寺廟的鍾聲似的，令兩人皆是一愣。
瞬間，戰場爆發出勝利的歡呼聲。
葵收刀入鞘，看向劍心的方向。他的頭上沾了雪珠，紅發濕漉漉的，整個人顯得疲憊又悲傷。
齋藤一垂著刀，抬頭看向那歡呼的人群。青蔥色的羽織隨著風雪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好似馬上就要從他身上飄走一樣。
背後的“誠”字扭曲了。
他們三人佇立著，目光茫然。
“結束了。”
“我們贏了！”
“新時代來了！新時代來了！”
劍心悶聲把刀插進地裏，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戰場上的人所剩無幾，群集紛紛跑走，他們舉著刀槍歡呼著，哭著。雪下大了。
葵掃了一眼齋藤一，那個男人渾身也是血，隻看著劍心，一句話也不說。葵看了他幾秒後便沉默地跟上了那道鮮紅的背影。她幾步跑過去，抓住劍心的手，冰冷得不像是個活人該有的溫度，而且手指上生了繭，一時間令她不適地縮了下。
劍心沒有抽開手，反而緊緊握住了她。
風雪刮得臉蛋生疼，前途一片白茫茫。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終於遠離了戰場，也遠離了維新誌士與幕府軍。
“接下來，要去哪呢。”葵用歡快的語氣問道。
劍心沒有回答她的話。他行走時步伐蹣跚，像個老人一樣。於是葵微笑起來，看向遙遠的山脈。
他們的責任盡到了。無論怎樣，之後的事情再與他們無關，即使後人依然會記得“劊子手拔刀齋”與“劍姬”之名，但在此刻，他們僅僅是緋村劍心和白鷺葵。
夜晚的時候雪停了，兩人找了個幹淨的地方生火露宿，葵去河邊抓了魚串在火上烤熟。劍心的刀遺棄在了戰場上，因此如今能幹這種活的隻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