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太陽了,天空一片澄澈。葵取下鬥笠,拍去上麵的雪珠,伸長脖子,眼前豁然開朗。山坐落在地平線上,幾朵雲環繞著它,沿途的風景已經漸漸熟悉起來。幾年光陰已然改變了太多,但腳下的路那是那條泥土路。
她順著記憶裏的方向走,山裏的草早已經蔫得不成樣子,加之厚厚的雪壓著它們,低矮得有些可憐。
忽地一隻鳥啼響起,響徹山間,樹上嘩地一聲落下了雪,墜到草叢裏很快消失不見。鳥飛走了,朝著蒼茫的天空振翅,遠遠地化作了一顆渺小的句點。
穿過光禿禿的樹林,雙指襪濕了。葵不由跺腳,喘氣都是白霧。她披著一層蓑衣,脖子上戴著一條灰藍色的圍巾,然而天氣還是太冷了,她感到手指都難以動彈。太陽愈是溫暖,雪也就消融得越快。
她努力繼續走,終於看到了一間小屋子。
這是一片空曠但不荒蕪的土地,一邊的田地裏種著蘿卜,一棵大樹孤零零佇立在河邊。門前的雪已經掃幹淨了,隻留著濕潤的水漬和幾枚腳印。
她跑過去,推開門,屋內坐著個穿披風的男人,身材壯碩,一頭黑發。聽到有人闖入,他收起烤火的手抬起頭。
兩人視線相交的一瞬,葵渾身顫抖了一下。
“我本以為是傻徒弟。”他說,“不過想來,最先回來的還是你。歡迎回家,葵。”
屋內還是什麼都沒有變,打理得很好,木頭燃燒的氣味充盈著這個空間。葵突然感到難以呼吸,一邊走過去一邊抽下刀,放在身邊,在男人麵前跪下身子。
“師父。”
比古清十郎盯著她的發旋,發現她的頭發有些濕潤。他往火裏添了一把柴,說:“抬頭吧。這個季節從那麼遠的地方回來,累壞了吧。”
“不,比起曾經練劍的時候,那點困難算不了什麼。”葵聽了他的話抬起頭,坐正身子,盯著火光道。
“一個小姑娘……”
“師父我已經十七歲了。”
“十七歲還是個小姑娘。”比古清十郎挑了挑眉,“怎麼,出門那麼久才想起還有我這個師父?”
葵一時語塞。
沒有想象當中的嚴厲批評,但比古清十郎神色一如既往嚴肅。
“無論長多大,你跟我那傻徒弟還是一樣天真。”比古清十郎拍拍手,不知從哪兒變出了個梳子,“整理一下,看看你的樣子,像什麼話。”
一把木梳,葵小心接過翻了一麵,看做工並不是會放在市場上賣的。想必是師父在山中太無聊學著搗鼓這些小玩意兒吧。他曾還說過想去做陶藝,不過因為要教他們劍術耽擱了,至今都沒有實現。
於是葵解開絲帶,讓頭發全都垂落下來。她一手摸上頭發的那瞬間才察覺到表層濕漉漉的,冰冷又沉重。她撇開頭,沉默地用師父的梳子開始梳頭,黏在一塊的發尾終於散開了,這個期間比古清十郎又往火堆裏添了點柴火,然後掃了眼十七歲的姑娘。
她的側臉在火光的映照下蒙上了一層模糊不清的陰影,睫毛像是收攏的蝶翼,秀發則是流著油似的光澤。
長大了,已經不是他記憶裏那個乖巧的小女孩了。比古清十郎抱起雙臂,閉眼一言不發。她散下頭發的時候,柔和得令人懷疑眼前是不是換了一個人,然而那雙紫瞳依舊盛著劊子手獨有的駭人戾氣。
葵重新把頭發紮好,發帶快速係了個蝶結,然後雙手捧著梳子還給比古清十郎。
“我那傻徒弟什麼時候……”
“我不知道。”葵低下頭,“劍心在想些什麼,我完全不明白。”
火柴噌地響了一聲,點點火星飄到空氣裏,很快消失了。葵把手放在大腿上,閉上了眼睛。
“池田屋遭遇襲擊後,我就和他分開了,在戰場上才重新相遇。”
“這樣啊。”
“劍心相信帶來新時代,就能拯救百姓。然而京都因此刮起了腥風血雨。極端的維新誌士甚至放火……我不明白,當初下山到底為了什麼。新政府這樣絕對不會帶來幸福的時代,他們和劍心的理念完全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