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3)

第三十回、鄧士載爭功行險計

劉季明慮敗求奧援

我生性不好讀書,偶爾翻上幾本,隻為了應付王經之流“惟爾有神,尚克相予,以濟兆民,無作神羞”的問題。因為隨著年齡的成長、閱曆的增加,我越發覺得古人所言,每多屁話,是根本信不得的。

比如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句話,從古至今,就不知道誤了多少書蠹,傷了多少性命。從來君王命將,那是因為信將,可是不命則已,一命之下,信任感從此就要大打折扣,若敢在這個時候還“有所不受”,猜忌如箭,自然會把你射個透心凉。

古語又雲:“兒行千裏母擔憂。”其實將行千裏君更擔憂,既怕你不遵節度,又怕你吃了敗仗,最怕你不遵節度還外帶吃了敗仗。即便因為前線局勢瞬息萬變,你不可能事事凜遵君主的遙控,也應該預先為自己想好申辯的理由,而不能用“有所不受”的屁言古語搪塞過去。

我相信鄧艾、鍾會之流,未必曉此,尤其是鍾會,好不容易從幕府之吏外放為統帥大將,其囂張跋扈之態,我相隔數百裏都能聞得出來——嗯,其實不是靠鼻子聞,是靠杜武庫等人傳遞的消息,以耳來聞。

我可不能向那兩個家夥學。鄧艾久在外鎮,對於他擅專之舉,司馬公早就習慣了,鍾會信用正隆,一時抖起威風,司馬公也未必會在意,但以我之能,以我之信,還是隨時把前線第一手資料恭恭敬敬地上報給司馬公,才是為官的正途——想釋君主之疑,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自己的忠誠麵目隨時展露在君主麵前,不必要真實,但一定要徹底。

我不但彙報自己的情況,順帶還說說鄧艾和鍾會軍中的情況。當然,對於友軍的情報,不能分說得太過細致,否則司馬公會疑惑了:“鍾、鄧軍中事,王元宗如何曉得備細?”我在那兩個家夥身邊都安插眼線的事情就會暴露。從來君王最喜歡往臣下身邊安插眼線了,但同時最反感臣下往同僚身邊也如法炮製。

我隻有這般寫道:“近聞鍾鎮西斬牙門將許儀,不識何故?鋒矢未交,先殺宿臣大將,可乎?鎮西明睿忠藎,料不辦此。”

牙門將許儀乃是壯侯許褚的兒子,世代將門,國之宿舊,結果鍾會派他當先鋒,故意找點小過錯當場就給砍了。以鍾會“使持節”的身份,他最高就能斬到牙門將,於是就找一個牙門將來斬,以立威攝眾。他的想法我是了解的,也是讚同的,並且據說效果也很好——杜武庫密信中曾備述此事先後,說:“會常恐久在幕府,未統大眾,將吏所不服也,於是令斬許儀,自此三軍震恐,人不敢言,而其令必行,其禁必止也。”

站在外將的角度上,鍾會這麼幹是不得已,但站在君主的立場上來考慮問題,此事大是可疑,並且可惡。我不明著反對鍾會這麼幹,反而為他辯解,說他“料不辦此”,其實潛台詞很明確:“真正的忠臣不會那麼幹,如果鍾會真的那麼幹了,那他就一定不忠。”

對於自己退避橋頭,把薑維放走的錯誤,我當然會給自己找藉口,但這藉口不能太過圓滿,從來君主不怕外將犯錯,就怕你文過飾非。我上奏說:“薑維破鄧征西圍,不直下橋頭,而出孔函穀以逼雍州……”

首先說明攔薑維不是我該幹的活,如果鄧艾能圍住蜀賊,我根本就不會犯錯誤。紮完鄧艾一槍,我隨即為自己辯解說:“臣知薑維北進,意在橋頭,然若不尾隨之,是迫彼必入雍州也。鄧艾與臣盡起雍州銳卒南征,隴上空虛,倘維竟指長安,國家大事,恐不可言。兩害相權,臣故取其輕者,然計議不周,終使薑維東遁劍閣,臣之過也……”

我在給司馬公寫信請罪的同時,還寫了封密信給北平亭侯,把心裏所想,老老實實合盤托出:“鍾會在外立威,擅殺許儀,犬馬諸將吏,其誌不在小也,若得全蜀,其誰可製之?故臣縱薑維東還,以扼鍾會,使不能竟全功也。君侯可伺機言於晉公,單身無重任,請以他人易鍾會。”

我在這裏東一封信給司馬公,西一封信給北平亭侯,不外乎給兩位主子留下個印象:南征三將,鄧艾是有本事的,鍾會也有本事,但此二人都不大可靠;隻有王元宗雖然功勳不如上述二將,但能縱覽大局,考究周詳,更難得是忠心耿耿,才應該付以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