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鍾會且拿不下劍閣呢,他一日一信前來催我,我找種種藉口就是不去。劍閣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就算沒有鄧艾提醒,我也明白這點。鍾會十二萬人打不下劍閣,我這三萬人加進去照樣打不下,反而白白當了鍾會的替罪羊甚至是送死鬼——傻瓜才會去呢!
我就單等著司馬公下令,陣前換將,或者幹脆全軍撤退,平平安安回我的長安去算了。
鍾會圍攻劍閣,整整一個月,或者強攻,或者誘降,百計莫克。大貓曾經派人潛出小道,送來密信,問說:“劍閣不開,大軍必退,宙無尺寸之功,奈何?”惶急之態,溢於言表。我回複他說:“國家重師南征,已得全漢,何可遽退?卿毋憂急。今薑維、董厥等都在劍閣,卿欲反正,能保必成耶?機會不到,妄動罹患,卿其慎之。”著力將其穩住,要他不可輕舉妄動。
其實我並不擔心劉宙一旦反正,會被薑維那大膽粗心漢或者董厥那趨迎奉承鬼看破,我擔心的是他那裏一打開劍閣大門,鍾會浩蕩入蜀,我前此的種種計劃全都泡湯。為了扳倒鍾會,或者起碼不讓他更立功勳,犧牲一個大貓又有什麼可惜的?
這些天,北平亭侯和許璞等人都有信來,說鍾會久圍劍閣不克,糧草將盡,朝中大老都建議司馬公盡早退兵為好。杜武庫也來信說:“聞朝廷有退兵意,會終日彷徨,寢食俱廢。”看得我這個開心呀。正打算收拾行裝,隨時做好接詔退兵的準備,突然某天上午,鄧結巴又帶著劉睿等人跑到橋頭來了。
鄧結巴拿出兩封密信來給我看,一封是他上奏司馬公,極言不可退兵的信,另外一封是司馬公的回複。我越看越是心驚,隻見上奏說:“今賊摧折,宜遂乘之,從陰平由斜徑經漢德陽亭趣涪,出劍閣西百裏,去成都三百餘裏,奇兵衝其腹心。劍閣之守必還赴涪,則會方軌而進;劍閣之軍不還,則應涪之兵寡矣。軍誌有之曰:‘攻其無備,出其不意。’今掩其空虛,破之必矣。”
這家夥還想去走陰平小路,他的失心瘋還沒好麼?但更令我感到驚異的,是司馬公竟然同意了他的計劃。怎麼了,連司馬公都急成這樣了麼?
固然,司馬公力排眾議,獨聽鍾會,發動十八萬大軍征蜀,如果不能成功,威信會大為降低。但一來我軍已得漢中,也算是取得一定勝利了,足可向朝廷內外交代,二來可以把責任都推在統帥鍾會的頭上嘛。司馬公為什麼還要堅持伐蜀,甚至不惜采用鄧艾的懸危之計呢?他是要保鍾會嗎?
我心中栗六,指點著地圖警告鄧艾說:“山險路狹,輜重難過,輕身而行,倘為敵扼守要道,進退兩難,恐有覆滅之虞。將軍何苦行此險計?”鄧艾聞言,一挑眉毛,回答說:“國家聚眾南伐,不盡全功,士氣必挫,牽動全局,其險萬倍於、於……於陰平之險、險……”
這家夥,開口閉口都是國家,是呀,國家是很重要,但如果自己身死名滅,國家又於你何所用?從來這種大義凜然的家夥,就算不被敵人亂箭射死,也會被同僚亂箭射死——我倒還沒有想射他,我現在想射的是鍾會。
我在這裏臉色陰晴不定,劉睿那裏卻麵如土色,話音顫抖地對我說:“鄧、鄧征西想請使君和他同、同走這條小路……”這說話結結巴巴的,幾乎就要變成了鄧艾的入室弟子——結巴幫結巴傳話有什麼意義?
不過倒也多虧劉睿,他那副熊包樣反倒讓我逐漸鎮定了下來,我心說輸人不輸陣,驚詫、恐懼、擔憂,各種情感都不能在同僚麵前輕易表露出來,否則就被人看小了。於是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盡量使自己的神情和緩下來,然後從容不迫地對鄧艾說:“既然晉公從了將軍所請,將軍就請去吧。羨在橋頭,為將軍警戒後路。然晉公並無旨意要羨與將軍同行,羨不便相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