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3)

第三十一回、傳凱報攀藤陰平路

避嫌疑引軍新都城

劉睿劉季明派來送信之人,乃是他帳下一名小校,說不清是羌種還是胡種,或者兩者兼而有之,冒漢姓為王。當下我叫他報名入帳,耳聽:“小人王帝跪伏叩頭,千恩萬謝拜上使君。”隨即就看一個老鼠般小東西滾了進來——不,細看來不是滾,原來是膝行而來的。

我心說:“果然老鼠派的,也是鼠子鼠孫。”但看此人態度如此恭敬,或許是個可造之才,於是擺一擺手:“免禮,站起來打話。”那王帝聞言,又重重地磕一個頭,然後長身而起。我上下打量,呀,隻見此人:

身裹棉甲,綴兩片指甲大熟皮,半是油脂半是塵埃,下拖至地,撐不大枯幹身量;頭扣皮兜,插一根豬尾長鳥羽,隻餘翎管不餘絨毛,直遮到鼻,掩不得滿目凶光。好個隴西無賴漢,從此攀藤上房梁。

此人以前也曾見過兩麵,我知他是羌胡種,常謂羌胡若人人如此身材,不為中國之患也。今番再見,他又是這般邋遢模樣,不由我心中好笑,於是開口訊問:“汝名王帝,好大的口氣哪!”

那小校匆忙分辯道:“使君雖是天耳聖聰,卻偶然聽岔了,小人單名一個鞮字,乃是左邊馬革裹屍的革,右邊實事求是的是。小人狗馬一般的物事,怎敢妄稱個帝字呢?”哦哦,沒想到這廝還讀過兩天書,不但開口成章,在上官麵前謙恭自抑,大得官場三昧,我不免要對他刮目相看了。嗯,原來他叫王鞮,這個“鞮”字本指皮鞋,今人已不大用了,倒是匈奴單於本姓“欒鞮”,這廝難道是匈奴種麼?

我看王鞮滿身是土,鞋子也被磨穿,料是走遠路來的,但身上卻無一絲血跡,不似從重圍中殺將出來。開口一問,原他從陰平小道逆行回來,一路上翻山越嶺、攀藤攬葛,連滾帶爬,走了整整六天。

我問他說:“鄧征西現在何處?”王鞮回答道:“料已入了成都也。”“轟”的一聲,我頭頂如有驚雷炸響。鄧艾此去,或者被蜀軍圍困,全軍覆沒,或者為蜀賊所阻,難以退還,種種可能性我都考慮過了,就是沒想到他真的能夠成功,並且還是長驅直入,直下成都!

我緩了好一陣子,才終於勉強定下心神,語氣和藹地要王鞮把偷渡陰平的所有經過備細講來。王鞮那廝雖非漢種,卻果然精熟漢語,兼之滿腹的諛詞,當下滔滔不絕講了足足半個時辰,我竟不覺其厭。據他所言,鄧艾所部精銳萬餘人自冬十月廿七日自陰平南下,行無人之地七百餘裏,鑿山通道,甚至以氈自裹,翻滾而下,直至江由,未遇蜀軍。鍾會聞鄧艾渡陰平,遣將軍田章從劍閣徑西,破蜀之伏兵三校,欲先取江由,艾出司馬公手書於章,遂並田章軍——這件事情我從杜武庫的密信中有所了解,據說當時鍾會氣得在大帳裏拔劍斫地,罵鄧艾說:“牧豎(鄧艾小時候放過牛),我必殺汝!”。

且說鄧艾、田章合兵一處,猛攻江由,眼看糧草就要不濟,那江由太守馬邈卻慌了神,開城投降。於是長驅入涪,蜀衛將軍諸葛瞻退守綿竹,列陣相待。鄧艾遣其子鄧忠、司馬師纂、田章、劉睿等左右並攻,初戰不利,眾軍引還。艾大怒雲:“存亡之分,在此一舉!”拔刀就要砍下劉睿的腦袋——他奶奶的,兒子、親信舍不得砍,鍾會的人不敢砍,他隻好拿老鼠出氣,分明不把我放在眼裏嘛。

但老鼠劉季明那家夥我是知道的,什麼都不怕,從來就怕死,一看鄧艾要砍他,立刻跪地求饒,請鄧艾再給一次機會,寧可戰死沙場,不取勝就不回來相見。於是劉睿跟在鄧忠、師纂等人身後,猛攻蜀陣,惡戰竟日,終於獲得全勝,把諸葛瞻的腦袋也給砍了下來。

綿竹既破,鄧艾複取雒城,直指成都。蜀主劉禪懼怕,連夜派使者來鄧艾軍中,俯首請降。劉季明一看大功告成,他倒有心,急忙派王鞮翻山越嶺前來給我報信。

我安排王鞮下帳去洗沐用飯,自己在大帳裏轉起了磨。我真的沒有想到鄧艾如此拚命——嗯,古人雲:“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句話倒也有些道理——更想不到蜀賊這般膿包。據王鞮說,鄧艾到雒城的時候,成都內外還有數萬兵馬,糧草可支一載,如果憑堅固守,就鄧艾那兩萬餘疲兵,根本就討不了好去,等到薑維回師,很輕鬆就能包了他的餛飩。然而劉禪就是如此無用,竟然打算開城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