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想想也對,此時成都雖有精兵,卻無良將,良將都在劍閣攔鍾會呢——其實包括薑維在內,蜀中就沒有一員良將,但就算廖化在彼,也不會不戰而降呀——就成都城裏那票文官,那票譙周,一看鄧艾神兵天降,還不嚇得屁滾尿流,急忙慫恿主子投降麼?
況且,那諸葛瞻是什麼人?他是諸葛亮的兒子,蜀中多年來把諸葛亮尊得如同神人一般,諸葛亮是死了,如今連他兒子都攔不住鄧艾,反而被砍下腦袋,那還有誰能獨擎青天呢?不降何待?
其實對於鄧艾的成功,我雖感驚詫,倒並不憤怒。從國家……不,從司馬公的大業來考慮,此番伐蜀之戰最好是成功,那麼既然不能讓鍾會成功,我又沒有打贏這仗的本事,還不如讓鄧艾成功吧。隻是鄧艾成功以後,我又該如何自處呢?我當然不能就此無事,歸回長安,也不可能繼續在橋頭等消息,難道我被迫要東進去和鍾會會師嗎?
其實這個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不是不戰而降,而是費勁心機,卻因實力太過懸殊,最終還是不得不投降。我要一開始就東去和鍾會合兵,頂多被鍾會嘲笑為“無能之輩”,一直扛到現在,最終還是不得不跳進鍾士季給自己掘好的陷阱,那恐怕全天下人都要嘲笑我了。既然本就沒有和鍾會相抗的實力,幹嘛不早認命呢?咬牙堅持到現在,還是不得不吃癟,我前後這種種努力,又是何苦來哉?
不行,我不能東去,那麼唯一的道路就是南下,去和鄧艾會合。要和鄧艾會合,我就不得不走千難萬險的陰平小道,好在此路雖然難走,經鄧艾事先淌過深淺,起碼不用擔心會被蜀人攔住或者設了埋伏了。
我在帳中來回轉磨,足有半個時辰,最終還是一跺腳,拿定了主意。鍾會那廝恨我入骨,到他軍中,定然沒有好果子吃,陰平雖險,終究險不過人心呀!
於是我立刻下令拋棄輜重,拔寨起程,以王鞮為向導,連夜趨向陰平。同時我還寫就一封書信,把鄧艾已得成都的消息搶先彙報給司馬公和北平亭侯——事後才知道,我的使者比鍾、鄧的使者要早上三個時辰見到那兩位大人,這肯定給他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陰平小路,果然就不是人走的,我雖有心舒舒服服地騎馬,但最終還是被迫拋棄了坐騎,改為步行。好在山中藤竹甚多,遇到比較平坦的道路,我就讓士卒用藤竹紮一頂軟椅,抬著我往前趕。一連走了小半個月,走得人人衣衫襤褸、麵黃眼綠,才終於在十一月下旬趕到了成都城外。
鄧艾此番榮立奇功,架子也變得大了起來,推托公務繁忙,不肯親來相見,隻派了司馬師纂來城外接我。我向師纂詳細詢問受降事宜,師纂得意洋洋,一邊指點方位,一邊備細解說劉禪是怎樣自縛出城的,鄧艾是怎樣解其綁縛的,鄧艾進城以後又是怎樣查封府庫,接管守衛,安置亡蜀官吏的。
我越聽越是不對,鄧艾並不僅僅接受劉禪投降而已,他隨即就自作主張地拜劉禪行驃騎將軍事,大小蜀官也都留任,並且發給新的官牌,同時還任命師纂為益州刺史,天水太守王頎、隴西太守牽弘、金城太守楊欣,並狄道都尉劉睿等都封以蜀中各郡。這家夥,他以為自己是誰呀?竟敢如此獨斷專行?!
我問師纂:“鄧征西使諸將暫統各郡,可也,不報朝廷,直命其官,可乎?”師纂大大咧咧地回答說:“名不正,則言不順,不命其官,何所統事?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鄧征西已上奏朝廷,任命不日下達,先行其職,是無礙的。”
又是倒黴的“有所不受”!報告打上去,發回來,前後也就一、兩個月,你們著的什麼急?千裏之遙,廝殺出來的功勳,得著好位置先就占了,朝廷害怕引發變亂,肯定是不會駁的,但麵對這種近似要挾的行為,司馬公心裏能高興嗎?鄧艾呀鄧艾,你本是個謹慎的人,怎麼陰平一朝行險,性格大變,變得如此狂妄自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