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穀文海三寸綻蓮花
王仲華一身鑽狗竇
我被軟禁在故蜀宮前諸曹房中,正在籌謀如何行止,忽聽“吱呀”一聲,房門打開,進來一個瘦人,綸巾科頭,見了麵倒頭就拜。我吃了一驚,雙手扶起,看相貌仿佛相識,可一時又想不起來。
還好,來人立刻報名說:“下官姓穀名書,草字文海。”我這一驚更甚,他穀文海應該是跟著薑維投降了鍾會,在此時此地出現並不出奇,但他為何要拜我呢?
穀書言道:“家祖父前寄書來,言使君在雒城多有關照,因此拜謝。”哦哦,原來如此,想當時我住在穀太公家裏,要老頭子寫信去勸說孫子反正,那封信自然是檢查潤色過的,內中也當然會添加上自己如何如何關照穀家的文字,想不到這書呆子竟然當真了。
當真了也好,我不妨先問問他的來意,然後套套近乎,掏出點情報來。想到這裏,我不禁淡淡一笑:“太公塵下隱逸,羨所敬服,豈敢慢待?”穀書點頭道:“多承美意。滴水之恩,必當厚報,書因此而來,為救使君於危難之中也。”
我皺皺眉頭:“何所謂危難?”穀書笑道:“使君今為階下之囚,首級旦夕不保,豈非危難乎?鍾司徒當世英雄,威震天下,手握雄兵,一旦起義,討伐僭醜,宇內傳檄可定。使君若與之俱,富貴千載,若不肯相從,命在頃刻。望使君三思。”
哦哦,原來這家夥是給鍾會做說客來的。這家夥倒也挺會說話,其實他未必真的相信我關照他祖父,隻是以此為引,先拉近兩人的關係,然後緩緩切入正題——怪不得薑維會中了他的迷魂湯,現在看起來鍾會也上當了。
我本來以為,自己隻要一落到鍾會手裏,就肯定會遭逢大禍,說不定那惡賊頭腦一熱,連刀子都砍下來了。然而雖然現在淪落為階下囚,頭顱倒還穩穩地擺在腔子上,這是為了什麼?鍾會早就打算造反,所以他不敢殺我,為的是穩定人心。現在他又派穀書來遊說我,隻要說動了我,我在雍州多年,恩威素著,六萬隴上之兵少說有一半就會倒戈。嗯,他定也會找人去遊說衛瓘,若說動了衛大監軍,東方兵馬也會有一半投降。有了這兩支軍隊在手,起兵造反說不上一馬坦途,那坎坷也要少得多了。
想到鍾會暫時還不會或者不如說不敢殺我,我不由得底氣足了一些。當下也不理會穀書,故意把頭偏到一邊——就算我要順從你鍾會吧,也不能被人三言兩語就說動了,那樣多沒麵子?
穀書在一旁喋喋不休地歌頌鍾會,似乎上有堯舜禹湯,然後千年間就生他鍾士季一個了。我聽得好笑,本不打算搭茬,但轉念一想,自己如果態度過硬,一句軟話不放,說不定鍾會惱羞成怒就真的下殺手。於是我瞥了穀書一眼,冷笑著問他:“鍾司徒欲於蜀中起兵,有什麼勝算?”
穀書微笑著說道:“司徒既得蜀、漢,威震西土,加之猛將銳卒皆已在手,可使薑伯約率蜀兵出斜穀,司徒自將大眾在後,直指長安。使君既不在隴,自然長安空虛,一戰而定,遂令騎士從陸道,步兵從水道順流浮渭入河,比及五日,可到孟津,與騎會聚洛陽,則天下可一旦定也!”
穀書說得信心滿滿,口沫橫飛,我卻差點沒一頭栽倒在地——天下如果那麼好得的話,他諸葛亮當年早就上隴了,薑維也不用屢次北伐,屢戰屢敗。我問穀書:“此君為司徒謀者耶?”穀書回答說:“書安有此智?司徒自謀。”
他奶奶的,我還真是高看了鍾會,原來這家夥在幕府裏紙上談兵,算無遺策,碰到實際操作就一塌胡塗,根本牛唇不對馬嘴了,他簡直就是個趙括呀!是啊,他現在手裏連魏兵加蜀兵有三十萬之眾,就算一切順利,他在三五天內把人心都籠住了,浩浩蕩蕩開向北方,你若出兵十萬,想盡占隴上是難上加難,若把三十萬人都扯上,糧草怎麼辦?
確實,隴西兵馬大多拉來蜀中了,加上我不在長安鎮守,西陲空虛,大軍一到,很可能傳檄而定。然而蜀道本就難行,三十萬大軍不管走褒斜、子午哪一道,或者諸道並進,都不是一兩天的功夫。時間一長,司馬公是吃素的?他不會調兵來長安防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