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會揮師南下,旬月間即得全漢,他得意得不得了,但那是因為什麼?如果不是薑維采取了那種白癡策略,如果不是有我和鄧艾半道攔截,他能那麼輕易通過蜀道麼?況且那些倒黴的山路,不是中央馳道,由南往北,由北往南,未必就能同樣的速度。此外,還有天候問題,當年曹元侯南征,子午穀走了一個月還沒走完一半,為什麼?道逢霖雨呀。沒有仔細考察過蜀道附近的天氣狀況,直接就認為可以快速通過,未免也太輕率了點吧。
好吧,就算你得天護佑,快速通過蜀道了,直取長安,司馬公也傻了,沒有攔堵,然後就真能三十萬大軍水路並進直取洛陽嗎?此番伐蜀,我在隴上調集兵糧,說不上一搜而空,所餘也已經無幾了,他三十萬大軍上隴以後吃些什麼?司馬公調集東方之兵,在洛陽以西築起防線,真的就能一戰而破嗎?就算拿下了洛陽,司馬公還可能東走鄴城,從此兵連禍結,“天下可一旦而定”?這一旦是哪一旦?
哦哦,我知道了,鍾會無疑就是一個趙括,事前謀劃周密萬全,可是臨機應變之能一毫也無。前事就已經很明顯了,三路伐蜀,有我和鄧艾絆著薑維,未能及時增援,鍾會的紙上謀劃搬到實際中就一馬坦途,而等到薑維退守劍閣,也就是說前線情況突然改變,鍾會就立刻束手無策了。他久攻劍閣不下,沒有別的法子,隻能一封封給薑維送勸降書,如果不是鄧艾偷渡陰平,他鍾士季就隻好糧盡退兵,今天哪還有司徒可做?
當然,我腦子裏瞬間閃過這無數念頭,把鍾會的策略嘲笑了個遍,表麵上可不能露出來。我隻是朝著穀書冷笑說:“天下事,不可論。事或不協,若何?”穀書回答說:“便大軍遇挫,退而不失為劉備也。”
他奶奶的,想得好簡單,劉備就那麼好當?當年劉備拿下蜀中花了多長時間?他先在涪城收買民心整整一年,然後才進據成都,和你鍾會可截然不同。魏、蜀多年敵國,我軍瞬間製壓全蜀,蜀人莫不心懷怨望,你得防著他們造反呀,你以為有三十萬大軍在手(還一半是客軍,一半是心懷不滿的蜀人),圖謀割據就一定能成功麼?
不過說也奇怪,鍾會這家夥若想造反,也不用這麼著急。他在成都多呆上幾個月,緩緩地聚攏人心,再緩緩地把我們幾個人架空,奪取軍權,然後一旦揚旗,勝算要大得多了。他究竟為何著急?這種趙括的特征就是:反複籌謀,算無遺策;臨機而變,錯漏百端。
我想不明白鍾會為什麼要那麼急著動手,想著想著就出了神,不知道穀書隨後又說了什麼屁話。大概穀書以為我不為所動,所以深施一禮:“使君三思,穀某明日再來拜見。”說著轉身就出了門。我猛然醒悟,高叫道:“且慢,給我搞點吃的來呀!”可惜穀書已經離開,大門重新落鎖,再沒有人來搭理我了。
我坐在陰暗的角落裏,隻聽見自己腹中“咕嚕嚕”地亂響。他奶奶的,老子有多少年沒有嚐過這種饑餓的滋味了?自來隴西以後,節節攀升,錦衣玉食是從來不少的,就算千裏行軍,隻要大軍不徹底斷糧,身為主將的我也總有膳食。誰想到來了蜀中,我倒被迫要餓肚子!
這饑餓的滋味還真是難受呀……我也朝窗外叫了幾聲,但那些守門的士兵動也不動,充耳不聞。難道鍾會是打算餓死我麼?還是想等我餓得受不住了好向他低頭?此人之卑鄙無恥,竟然一至於此!
如果退回二十年去,我餓急了肯定會破口大罵,口出汙言穢語,甚至還會踹門,可現在終究身份不同了,臉皮也沒有那麼厚了,隻好坐在角落裏強自忍耐,外加生悶氣。我在肚子裏把鍾會祖宗三代都咒罵了個遍,可惜根本於事無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