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我當麵跪下呼救,賈充倒有點手足無措了,匆忙跑過來攙扶:“元宗,何必如此?”其實我說的話前半截都是虛的,後半截是真有用的,我又是尊稱“賈公”,又是要他相救,擺明了把自己歸到賈充一黨裏去。其實我本來就是他賈充一黨,後來在殺高貴鄉公的問題上他想推我當替罪羊,我從此就生了異心,可終究沒和他撕破臉。如今這般親親熱熱地一叫,潛台詞是:“我是你的人呀,你可一定要救我呀,你可不要自斷臂膀呀!”
其實要賈充救我,關鍵不在什麼“不能預先查之”,平定鍾會之亂,我本來就有功無過,關鍵在於司馬公別誤以為我也有造反的心,別以為我會步鍾會的後塵,姓賈的你隻要幫忙說說這些話,那我就滿意了。
我腦筋裏瞬間轉過萬千念想,突然之間,身旁“撲通”一聲,衛瓘也有樣學樣地跪下了,忙得賈充扶起這個,還得扶起那個。“二位不必自責,此番鍾會謀叛,全靠你們攘平,晉公定有重賞,何罪之有?”賈充一邊勸慰我們,一邊招呼人安排我們下去洗沐用餐。
於是賈充當著我們的麵寫了一封上奏呈給司馬公,然後保護著或者說挾裹著我們朝長安進發。沒過幾天,朝廷——其實是司馬公——的批複下來了,內容主要分為以下三條:
一,割雍州的武都、陰平,荊州的新城、上庸、魏興,並漢中五郡改置為梁州,任命相國參軍耿黼為梁州刺史。
二,任命相國從事中郎羊祜為益州刺史。
三,召還伐蜀各軍,衛瓘仍歸洛陽為廷尉卿,我也仍舊回長安去當我的雍州刺史。
消息不算很好,我立了誅滅鍾會的大功,竟然毫無賞賜,原官原職,這說明司馬公對自己仍有一定的猜忌。不過不怕,看情況這種猜忌隨著我離開蜀中,離開最危險的嫌疑之地,是會逐漸消除的,目前隻要得保首級,得保宦途大門沒有徹底關閉,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景元五年二月,我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長安城——此時司馬公已經離開長安,回歸首都洛陽去了——老馬、小馬等人全都出城迎接,並且擺設酒宴為我接風。大宴過後,當天晚上,我又召了這兩名心腹來官邸中對飲,細說南征之事。
說著說著,老馬突然麵色一變,問我說:“誅殺鍾會,是何日之事?”我不以為意地回答道:“正月十七。”老馬手指小馬:“這個就是你幹的了,一定是你幹的!”小馬搖頭笑道:“巧合而已。子不語怪力亂神……”
我聽得一頭霧水,備細查問,老馬倒吸一口涼氣,回答道:“正月十六日晚,公務後聚飲,百僚說到伐蜀之役,有人不平雲:‘鍾會做司徒,鄧艾為太尉,如何咱們使君卻無封賞?太也不公。’以是議論紛紛。仲碌卻說:‘從來爬得高,跌得重,我料那鍾會、鄧艾,定然不得好結局。’眾人慫恿他詛咒二人,他吃多了酒,撒瘋指南罵道:‘你們兩個,天降祥瑞,天降祥瑞!’是我嗬斥他們:‘如何敢妄議朝廷大臣?!’眾人乃散。”
我聽了也不禁悚然一驚:“如此,是仲碌口稱‘天降祥瑞’,然後鍾會才死的麼?”小馬急忙分辯道:“哪有這種道理?況且鄧艾不是在此之前就被逮捕了麼?”我朝他搖搖頭:“鄧艾也是你說了的第二日被殺的。”
小馬“嘿嘿”笑道:“世上之事,巧合甚多,且吃酒,且吃酒。”我和老馬卻都狠狠地盯著他:“誰還有心思吃酒?!”老馬說:“此人牙口甚毒,使君不可不防。子曰鬼神之事,存而不論,並非否定其有。倘異日此人口不擇言,妨到了使君,怎麼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