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利奈央不喜歡這間居所,因為來到這裏就意味著要上針線課。
她是在京都郊區長大的孩子,那裏有高大的落葉鬆組成的森林,清亮明澈的琵琶湖畔彌漫著沁人心脾的花香,飛鳥在林間歡聲高唱。那裏才是她想呆的地方。
京都的幕府禦所則是另一番景象,白色與黑色相見的單調色彩的建築彼此相鄰讓人感到壓抑,這裏沒有落葉鬆隻有紅白相見二引兩的家徽,還有和室町幕府歲數一樣的檜樹。在這個沉悶的地方連謫居其間的主人也處處被限製著。
“奈央,你又遲到了,”美和是這裏的尚侍,負責教導她和姐姐足利楓的女官“昨天布置的作業你做了嗎?”
看她低著頭踟躕不語便知曉刺繡是一點也沒進展,打了個手勢奈央翻個白眼就鑽進了屋裏。她的姐姐完全不似這般撒野,正在專注地繡著手上的彩繡,溫婉的手使著套針的針法以線代筆,熟練地各種顏色的線重疊並置交錯,這樣的功法和耐性她是如何都比不上的。
“你早該學學宮廷的規矩和禮節,”足利楓放下手中的活,瞥了奈央一眼,仿佛剛才溫柔的形象是她的錯覺。
屋裏還坐著其他幾個女伴,奈央冒冒失失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感到有怪異的目光審視著她,抬頭看時迎上了姐姐的目光於是又乖乖地低下頭去。
又刺歪了。奈央懊惱地皺起眉頭,看著手中一團糟的東西抱膝坐了起來。
得想個法子補救一下,嚐試了幾次失敗後最終沮喪地把針線丟在了一邊。她望向姐姐,足利楓一邊輕巧地縫紉一邊和那些女伴們悄悄說著閑話。笑枝是島津貴久的最小的女兒,這次也跟著他父親來到了京都,這時候剛巧湊到楓的耳邊不知說了什麼悄悄話。
“你們在聊什麼呀?”奈央忍不住脫口問道。
笑枝吃了一驚,隨機咯咯笑了起來,楓也意味深長地對她笑了起來,卻沒有一個人告訴她。
“快告訴我嘛。”奈央急道。
笑枝偷眼瞧了尚侍那邊,確定她沒有注意這邊。
“我們剛剛在說我家少主的事。”笑枝衝她神秘地眨眨眼。
“是那個昨天剛剛行完元服禮的島津義久嗎?他真的是你哥哥嗎?他可......真英俊呀!”聽見奈央這麼藏不住話,女孩子們都放聲大笑起來。
足利楓捂嘴輕聲問:“這麼俊俏的人兒,不知誰會嫁給他呢?”
“會不會就是我們‘乖巧’的奈央妹妹呀”笑枝也默契地配合起來。
看著大家都說中心事又都拿著自己開心,奈央的臉頰羞紅得像熟透的蘋果。
“你們在說什麼呢!”美和注意到了異動,站起身望向這邊,似乎察覺奈央的臉色不對,“奈央小姐,你的刺繡縫得怎麼樣了?”穿著黑色官服的女官走了過來,拿起地上丟著的成果。
奈央想要搶回來卻又不敢,看著美和的眉頭幾乎要皺到了一起她的心跳也快到了極點。“奈央小姐,奈央小姐,你這樣...這樣完全不行啊!”
每個人都在看她,這實在太難堪了。楓很有教養,不會應為自己妹妹出醜而麵露嘲笑,而其他女伴卻在一旁竊笑起來,連笑枝也麵露憐憫的模樣。
她咻地從地上躥起來,往門外麵衝去。她感到淚水充滿了眼眶。
“站住,奈央!”美和一臉憤怒和嚴厲,“你敢走出去一步,我就告訴你母親!竟然當著客人的麵做出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實在是我們的麵子都丟光了!”
於是她遲疑地站在門檻前,貝齒緊咬的嘴唇幾乎要破開,淚水留下了臉頰。她轉身對笑枝行了一禮,“笑枝姬,請恕我先告退。”
笑枝對著足利楓眨眨眼,向她尋求協助,雖然楓還在猶豫不決,美和卻是斬釘截鐵道:“你要去哪?”
“父親大人的馬還沒有喂料,”她從對方驚訝的眼神裏感到滿足“順便給它換副蹄鐵。”旋即推開門,飛奔下樓梯,奔向禦所外麵。
在禦所裏的日子雖然沉悶,但幸好京都足夠大,城下町也足夠多,各式各樣的人倒讓她不至於無聊。漫無目的地走在關所街道上,前麵路口左邊應該是商業町,雖然繁華新鮮事物多種多樣但奈央不喜歡那裏的嘈雜,便轉身右尋找著在京都自己還沒有到過的地方。
京都的構局太過規整了,四四方方按著軸線對稱的外形,大道直來直去沒有一點美感,劃分出來的職人町、商人町、武家町和公人町都有規定的範圍,就連這裏的人也讓她感到是如此的墨守成規——叫她說,這些沒有膽量的草民就應該推翻她那膽怯隻會呆在天守閣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