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3)

三天後,一個關於“範克裏夫的幽靈複仇”的流言就從乞丐群體中傳遍了暴風城。一方麵是平民和部分貴族的人心惶惶,一方麵是某些範克裏夫暗中支持者的蠢蠢欲動,他們想當然地相信著“某個能繼承領袖光榮的人出現了”,就連暴風城周邊的迪菲亞殘黨也開始了新的活動。很快地,暴風城下達了全城禁嚴令。

喬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犯下了這麼愚蠢的錯誤。

8.

一個月內,沒有發生新的謀殺案。

一個月後的某一天,喬貞家那緊閉的破門被巴瑟羅爾敲開了。

“你看起來氣色不大好啊,喬貞老兄。”巴瑟羅爾說。

“你竟然主動來找我,不會就是為了說這麼一句不大搭邊的問候吧?”喬貞仍然記得向巴瑟羅爾詢問第二名死者——萊頓·方達羅恩的情報之時,他臉上那副難堪的樣子。

“喔,你的貓養得很好呢。胖得就像懷孕了。”巴瑟羅爾逗弄著陽台上睡著的黑貓。

“它是懷孕了沒錯。”

“我覺得,你這兒應該栽些盆景……”

喬貞猛地把巴瑟羅爾進來後沒有關上的房門一摔,發出的劇烈響聲嚇了巴瑟羅爾一大跳。“夠了,別跟我來這一套。你到底想說什麼?”

“對不起,我……隻是有一些心不在焉,”巴瑟羅爾顯得很尷尬,然後在桌前坐下,“這一個月來我過得很難受,喬貞。凶手還沒有抓到,而我的同事整天都在談論著‘範克裏夫的幽靈’,讓我心神不定。我一直害怕著,自己會成為下一個……”

“對,那是有可能的,”喬貞一半認真一半自嘲地說,“反正我還沒有發現前三個受害人有什麼真正的聯係。如果凶手的網撒得夠大,你是絕對逃不掉的,巴瑟羅爾。有一天,你的屍體會被發現在隨便哪個屋簷下,除了牆壁上那大大的紅色‘V3’之外,你剩餘的血都被放空了,流到陰溝裏。”

“我的天哪,聖光在上!”巴瑟羅爾被嚇住了,而這正是喬貞想要的反應。

“聖光不能救你。”

“我希望你能早日找出凶手,所以……我要告訴你一些事情。這些事情……隻有極少數的幾個人才知道,我本來是該一直保守著秘密的,但是如果對你有幫助的話……”

“你說吧,我聽著。而且我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

“好吧。”巴瑟羅爾咽了咽口水。“艾德溫·範克裏夫有一個雙胞胎弟弟。他叫戈塔羅·範克裏夫。”

這是喬貞這麼多年來的工作中最讓他出乎意料的情報。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仔仔細細地吸取進巴瑟羅爾說的每一個字。

在二十七年前,一個讓流浪漢難以支撐的雪夜,還未滿月的範克裏夫兄弟被棄置在暴風城孤兒院的門口。他倆被裹在同一塊薄薄的毛毯裏,兩個人的手指上都套著一個紙環,上麵寫明了他們的出生日期和姓名。當孤兒院的女工發現他們的時候,兩人都隻剩一口氣了。

女工不知道他們誰是哥哥,誰是弟弟,所以就擅自按照重量來劃分了。較瘦弱的戈塔羅·範克裏夫成了弟弟。

這不僅僅劃分了他們的輩分,似乎也劃分了他們的命運。哥哥艾德溫極其聰慧,被引薦到一家正式的小學,領取了全學年的獎學金。而弟弟戈塔羅卻呆笨、愚癡,常常受欺負。

但是,在十五年前,也就是兩人年滿十二歲的時候,戈塔羅卻消失了。

“消失……?”喬貞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

“千真萬確,是真正的消失……!沒有任何記錄,沒有任何當事人……他就這麼消失了。我是人口普查處的皇家代理人,如果是連我都要隱瞞的失蹤人口記錄……天啊,這件事總是讓我感到害怕。”

“喝口水吧。”喬貞把一個水杯移到巴瑟羅爾麵前。

巴瑟羅爾隻喝了一小口,卻還是差點嗆到。他無法控製自己越來越激動的情緒。

“老實說,當我從你這兒了解到這起謀殺案的時候,我腦子裏最初的想法就是‘說不定這是失蹤的弟弟在為哥哥報仇’。但是近來,這個想法變得越來越清晰、可怕,我已經失去了對它的控製……我會想,我們殺死的那個範克裏夫,真的是艾德溫嗎?還是說在十二歲時失蹤的才是艾德溫?而連殺三個人的凶手,又是哪一個呢?這一對兄弟到底有沒有真的存在過?真相到底是什麼?到我被殺的那一天,會是誰把尖刀刺入我的心髒呢?……”

他捧著杯子的手在止不住地顫抖。

“喬貞,幫幫我。我已經連續做了一個星期的噩夢了……”

“我會盡力的。”喬貞說。“巴瑟羅爾,你是皇家代理人。你不能讓自己此時的情緒被其他人發現。”

“我說過會告訴你一切……還有最後一件事情。二十七年前將範克裏夫兄弟拾回來的女工還活著。一個月前,她剛剛搬回暴風城,繼承了死去丈夫的大宅子。她的名字是格申娜·普林斯切,去找她吧,喬貞,或許你可以得到你需要的東西。這樣的噩夢,我已經無法忍受下去了……”

9.

喬貞不知道格申娜·普林斯切的具體年齡,但看上去她已經有七十餘歲了。

替喬貞開門的是一個不苟言笑,身材高大的年輕人。

“他叫提森,是我的仆人。”格申娜以老年人特有的和藹語氣微笑著說。

如預想中一樣,喬貞並沒有從格申娜這兒得到更有用的情報。這和她是否在撒謊無關。

“我帶過不下三百個孩子,但即使如此,”格申娜說,“對範克裏夫兄弟,我還是記得非常清楚。兄弟倆都是聽話的好孩子,雖然弟弟戈塔羅腦筋不太靈光……”

“對於他的失蹤,您怎麼看?”

“我當時很傷心,哭了好幾天。在知道艾德溫叛亂以後,我又哭了……簡直不敢相信那孩子竟然會成為這樣的人。對了,我還留著孩子們送給我的一些東西,其中也許有範克裏夫兄弟倆的。您想看看嗎?如果對您有用的話……”

“我希望能看看,非常感謝。”

格申娜讓仆人提森把喬貞帶到了屋子二樓。在走廊的盡頭,有一個小隔間,門上掛著一把腐朽已久的鎖。

屋內非常狹窄,並且充滿塵灰。洋娃娃,皮球,小紡織品……等等讓人聯想到童年的東西,全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

格申娜沒有上樓來,隻有提森在門口等著。喬貞因為他投射在自己背上的目光而不自在。

“喬貞先生,時候晚了,”大概半個小時後,提森說,“太太要休息了。不管有沒有找到需要的東西,您都該走了。”

“好吧,我……”喬貞無奈地準備離開的時候,一本堆在木門背麵的藍皮薄筆記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將筆記取到手中,封麵的姓名欄上寫著:

“戈塔羅·範克裏夫”。

他迫不及待地翻開來,裏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各種無法辨認的符號——起初他是這麼想的,但是片刻後,他才真正弄明白。

所有的文字都需要用一麵鏡子才能閱讀,就像“EV”被寫成“V3”一樣。

這是一本全部用“鏡像文”寫成的日記。

如果這時候有一麵鏡子,喬貞將會看見自己的表情有多麼驚詫。

“先生,你不能把那東西帶走。現在,你該回自己的家裏了。格申娜太太不希望被打擾。”提森的眼神毫無說服餘地。

喬貞有一股打昏提森,然後把日記本偷走的念頭,但他並沒有這樣做。

在回家的路上,兩個範克裏夫的形象在他大腦裏重疊起來。

“戈塔羅還活著,”他心想。“失蹤這十多年,沒有人知道他在哪,但是如今他要為自己的哥哥報仇。現在的首要問題,是找到他的下一個目標……”

10.

每當覺得案子獲得了重大進展的時候,喬貞就會到豬和哨聲酒店慶祝一番。這次他沒有走正門,而是繞到了酒店後的小巷,正好看見妮可·朗斯頓從店後門出來,往門前溝裏倒一盆髒水。

在離她還有十米的時候,喬貞突然心血來潮地想問問她的父親,也就是大衛回家了沒有。他剛剛開口,便發現一個黑影從妮可身後猛地躥起,把她撲倒在地。

喬貞大喊一聲,便朝前奔去。那個黑影站了起來,很快逃掉了,喬貞本想追上去,但是妮可的哭叫聲卻把他的腳釘在原地。

舍爾莉聽見女兒的哭聲,也從後門出來了,看見喬貞在場,便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語氣說:“喬貞,你……對我的女兒做什麼了?”

幸好,解除這個誤會並沒有花太多時間,而妮可除了摔倒在地的時候扭了腳以外,並沒有受什麼傷。為了安撫她的情緒,喬貞幫著舍爾莉把她搬到了臥室裏休息。舍爾莉把客人全部趕走,然後關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