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貞,你也走吧,妮可隻是被嚇住了。我來照顧她就可以。”
“那麼,我……”
喬貞正要離開的時候,妮可卻帶著哭腔說:“不,媽媽,你不要趕走他。我有事情要對他說。”
“妮可……?”舍爾莉滿肚子疑慮。
“非常重要的事情,媽媽。我一定要說出來……”
“妮可,說吧。放心,你現在很安全。”喬貞說。
“我知道殺死他們的是誰,他是來報仇的……”妮可抽噎著說,“他確實是‘範克裏夫的幽靈’。但不是艾德溫的幽靈,而是戈塔羅的……現在輪到我了……”
“妮可,你在說些什麼胡話啊?”對舍爾莉來說,女兒這一番話就有若夢囈,但是喬貞卻知道其中的意思——雖然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事會把妮可也牽扯上。
“我知道戈塔羅是誰,妮可。他是艾德溫的弟弟,十五年前失蹤了。你想告訴我什麼?一定要說清楚!”
“不,戈塔羅沒有失蹤,”妮可捂住了雙眼,淚水從指縫間溢出,“他死了,是被殺死的……就殺死在割喉小巷裏!”
“殺……死?”喬貞努力讓自己的大腦思維靈活起來。
“對。我們五個人隻是想開個玩笑,像往常那樣,欺負他玩玩……但是他卻突然拿出一把小刀,揮來揮去……我當時在巷口把風,沒有親眼看見,不知是誰把刀奪了過來,然後就……”
“我的天哪。”舍爾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妮可,你熟悉他們兄弟倆嗎?還有你所說的‘五個人’都是誰?再給我詳細說說!”喬貞激動極了。
“那時候,戈塔羅經常被我們欺負……因為他又笨,又儍。但是隻要艾德溫在場,我們就不敢找他來惡作劇。戈塔羅會寫‘鏡像字’,就是需要倒過來看的字……事實上,也許因為他腦子有問題,他根本就沒辦法寫正常的字。他把所有被我們欺負的事情,都用鏡像字寫在一本日記裏。他非常崇拜自己的哥哥,甚至幻想自己就是他,每篇日記後的署名都是‘V3’,也就是‘EV’……他把這本日記藏得很好,我們找不到,就經常為了這個找他麻煩。
“戈塔羅被殺死的時候,在場的五個人,除了我之外,還有奧利弗·山德爾,萊頓·方達羅恩,格拉瀚……第五個人我記不清楚了,在那次事故之前,我從來沒見過他。”
奧利弗,萊頓,格拉瀚——這三個在喬貞腦袋裏回旋了整整一個多月的名字,此刻以他從未預料過的方式集結在一起。
難道他們被殺,不是因為背叛了石工兄弟會,而是因為他們合謀殺死了戈塔羅·範克裏夫?
難道真如巴瑟羅爾的噩夢一般,艾德溫·範克裏夫從來就沒有死過,他現在要為自己的弟弟報仇了?
喬貞隻覺得大腦中天旋地轉。
但是,無論凶手是艾德溫本人,還是所謂的“幽靈”,他又為何要攻擊埃林·提亞斯?
“剛才要攻擊我的那個人,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我覺得那一定是範克裏夫兄弟其中之一的臉,無論弟弟還是哥哥……我是第四個,或者第五個人,他會來殺我……”
舍爾莉推開喬貞,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兒。
11.
喬貞頭昏腦漲地回到了自己家裏。第一次得知戈塔羅這個人之時的興奮,已經全然消散了。如今,對於範克裏夫兩兄弟誰存在、誰不存在,他已經完全沒有了概念。
他試圖從別的方麵找出被襲擊者的聯係。很顯然,埃林不可能是妮可口中的第五人。那麼凶手為什麼還要襲擊他?
他列了一張表,上麵包括了三名死者,以及妮可·朗斯頓的資料。思考了一下之後,他把埃林·提亞斯的名字也加了上去。
這不是靈感,也不是意外。當按照被襲擊順序排列這些名字的時候,他發現了某些東西。
奧利弗Oliver萊頓Raiden格拉瀚Graham埃林Elling妮可Nicole
他很久沒有感到害怕了。但如今,一種持續性的戰栗感像一條冰冷的蛇,慢慢地從他的背脊往上爬。
他把埃林所說,凶手刀麵上刻著的“J”字母放到了這排名字開頭字母的前麵:
JORGEN
Jorgen(喬貞)。
“這完全沒有道理,”喬貞自言自語,“這件事不會和我有關係。”
他突然覺得有些頭暈,就走到了窗戶邊,想倒杯水。正在這時候,一隻強壯的手臂打破了窗戶伸進來,抓住了喬貞的脖子,然後把他的腦袋朝窗戶邊上一撞。這力量強大得讓喬貞來不及做出反應,貼著窗戶框架的桌子都震得砰砰作響。
還來不及感受疼痛,他的意識就潛入了黑暗中。
12.
喬貞醒來的時候,仿佛覺得肉體已經消失了,自己不斷散發著隱痛的腦袋下所聯結的,隻不過是一疊磚塊。他被嚴嚴實實地綁在一塊棺材板上。
屋子裏散發著腐朽的臭氣。一個蒼老、惡毒的聲音突然迸出,使這臭氣顯得更為濃稠。
“醒來了,喬貞大人?”
喬貞盡力讓自己的眼睛迅速適應光線。他覺得自己大概是身處於地下室內,眼前有兩根蠟燭,映照出了兩張剛剛認識不久的臉。
“你,是你……”他一張嘴,就感到有鼻血流進了嘴裏。
在他眼前的人是格申娜太太,以及他那高大的仆人提森。即使是在燭光下,他們的麵色還是如此蒼白。
我早該猜到是你們的,喬貞心想,那本日記迷惑了我。
“你就是最後一個了,喬貞先生。”格申娜的聲音仿佛來自地底。“雖然妮可還沒有死,但是你惹怒了我……而且要殺妮可,隨時都不成問題。事實上,隻要殺了你,我最關鍵的複仇就算結束了。”
“複仇……?”
“為了我可愛的戈塔羅·範克裏夫!他什麼都沒有做錯,多麼好的一個孩子,自從把他拾回來的那一天起,我就發誓要把他養大成人……你們為什麼要欺負他,甚至殺死他?天啊,怎樣的邪惡才能讓你們做出這種勾當?”
她拿著銀箔包著的拐杖一頭,狠狠地朝喬貞的腹部戳了好幾下。雖然隻是老太太的力道,但是足夠讓已經很虛弱的喬貞感到強烈的反胃了。他幹嘔了幾聲。
“格申娜太太,要我現在殺了他嗎?”提森毫無表情地說。
“不,還不到時候!我要讓這個最大的凶手明白自己的過錯!”格申娜的滿頭銀絲顫抖著,她枯朽的雙目飽含淚水。
喬貞在這一生中見過無數沒有犯罪但是卻被嚴刑逼供的人,如今他也總算知道這些人的心情了。他不知道眼前的老太太是真的瘋了,還是僅僅在找理由糊弄他。
“你!還認識這是什麼嗎?”
格申娜把手掌在喬貞麵前展開,掌中有一把閃耀著淡金色光芒的漂亮匕首——刀麵上刻著字母“J”。
“這是你交給戈塔羅的,”格申娜完全不理會喬貞的反應。“你這個混賬,竟然把這危險的東西送給他!還慫恿他使用這樣的玩意!那些壞孩子就是奪過這把匕首,刺進了戈塔羅的胸膛……如果不是你的話……殺人犯!惡魔!”
瘋狂的老太太又用手杖使勁地搗了喬貞好幾下。他吐出了鮮血。
一些久遠的模糊記憶在喬貞大腦中慢慢組合起來。但是頭部和腹部的劇痛,卻在阻止他的大腦產生任何有意義的影像。
“這件事一開始的目標就是你,可惡的家夥……我特意讓提森襲擊了你的朋友埃林,純粹是玩些小把戲而已,至於你能不能發現那個小字謎,我原來還很有興趣的,但是現在根本就不關心!”
字謎,名字首字母的排列順序——原來攻擊埃林,隻不過是一個戲弄自己的把戲。一想到自己還真的因為字謎的結果而感到害怕,喬貞憤怒極了,但此時卻沒有任何宣泄憤怒的渠道。
在迷迷糊糊之間,他感覺到自己被提森扛出了那陰暗的地下室,來到了運河邊。雖然提森身材很高大,但是體型瘦弱,相比之下他發揮出的力量簡直不正常。但是喬貞已經無暇顧及這些了。
“呆會提森會用這把刀在你身上刻下戈塔羅最喜愛的‘簽名’,然後再把它紮進你的心髒,不再拔出來。你就帶著它,到地獄去悔恨吧。”
就要這樣死去了嗎?雖然不能說是不明不白,但總是有些不甘心——喬貞用模糊的腦袋盡力搜索自己五十年的生命中值得記憶的幾個人,但是最後出現的卻不多。這不是你應得的生活——埃林的那句話再度浮現在了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