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退兵(1 / 3)

周彥雙手枕在腦後,盯著牆壁上變幻的光影,百無聊賴地吹著口哨。作為人質的這六天,開始在中軍帳的三天實在難過,第四天的中午,徐海就令人撤去綁縛,將他鎖在營地邊緣一間荒廢的破屋裏,沒再怎麼難為他。每天會有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按時送來三餐。老頭耳朵背得厲害,周彥扯大嗓門試著攀談了幾次,均不得要領,隻好放棄。猜想徐海不再怕自己逃跑,也許是已經達到了條件,不太在乎自己這個人質了。但是得不到外界任何消息,他隻能這樣等著。

手邊小碟裏是中飯留下的煮蠶豆,他不時捏起一粒,望空拋起,然後張嘴接住。他就這樣樂此不彼地重複著,直到有人倚在門口,吃吃笑出聲來。

周彥轉過眼睛看了她一眼,依舊躺著沒動。王翠翹妖嬈多姿地走近,俯下身體仔細看了看他,嬌聲笑道:“你日子過得挺滋潤啊,看來我白惦記你了。”

她隻穿著一件極薄的淡黃色夾紗上衣與同色的羅裙,身上散發出一股馥鬱的脂粉香氣。

周彥挑起眉毛打量著她,語氣有點不耐煩:“你來幹嗎?”

“呸,如果前幾天你也這麼凶,我天天喂你吃石頭子兒。?”

王翠翹將袖子“啪”地甩在他臉上,

嗔罵道:“臭小子,真會過河拆橋。”

周彥在袖子下麵甕聲甕氣地說:“我怕你連累我。徐海說了,再看見你和我眉來眼去,就把我剁碎了喂狗。”

王翠翹格格笑道:“你害怕了?徐海他不在,一時半會也回不來。你乖乖的,待會兒上藥的時候,我會輕著點兒。”

“多謝姑娘。”周彥似乎被嚇著了,立刻坐了起來,一臉恐懼,“小人傷已痊愈,不勞姑娘怪念。”他早已領教過這位姑娘的手段,再不願嚐試第二次。王翠翹已經不由分說卷起他的衣袖,露出上次被鐵砂子傷到的一片傷痕,大部分早已結痂,一些較深的傷口卻依舊紅腫不堪。

“這叫做好了?你撒謊不眨眼睛。”

她斜睨著周彥,亮出手中的一瓶藥,抿嘴笑道:“這是清創去腐的藥,藥下去會很疼,不許出聲,否則我就再加點力。”

傷口一沾到藥水,周彥才知道她說得並不誇張,那藥性果然很霸道,為了清膿,藥簽必須進入傷口深處,感覺象有把鈍刀在手臂上割來割去。他閉上眼睛咬牙忍著,額頭上見了汗。

王翠翹上完藥,看他把下唇咬出了一排齒印,卻真的沒敢發出一點聲音,忍不住要笑,想起他前幾天受的折磨,又心中惻然。終於湊近他耳邊輕輕說:“周彥,你快自由了。”

她的聲音極低,卻如一個炸雷響在周彥耳邊,他立刻睜開眼睛,“你……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王翠翹在他腮邊擰了一把,笑道:“我還知道,你是七省提督曹懿的奶兄,胡總督還好嗎?”

周彥楞了半天,才指著她道:“你……你就是那個內線?”

臉頓時拉了下來,“為什麼不早說?眼睜睜看著我受虐待,你在一邊躲著笑。”

“線人今天才說出你的名字,之前我怎麼知道你是誰?曹懿真是昏了頭,怎麼讓你做人質?徐海一旦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三萬兩白銀坐地就會變成三萬兩黃金。”

王翠翹瞪著他,冷不防重重一掌拍在他受傷的左臂上,狠狠地說,“你受什麼虐待了?每天三頓飯,都是我和綠珠妹子一口一口喂你,桃花運撞頭還要裝蒜。”

周彥慘叫一聲收回手臂,噝噝抽著冷氣道:“

要不是喝了那該死的麻骨散,你以為我稀罕?徐海平日是怎麼消受你的?簡直是隻母老虎。”

王翠翹低頭忍了半天笑,才收起藥瓶,在他身邊坐下,搖著他的手臂膩聲道:

“我問你,朝廷對招撫到底有多大的誠意?”她殷紅的嘴唇幾乎觸到他的臉頰。

周彥側側身子,一臉無奈,“沒誠意費這麼大勁幹嗎?你問這個做什麼?”

“說到底,我是大明的人,不想被人指著脊骨罵。才會答應胡總督。”

王翠翹垂下眼睛,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徐海雖然強迫我跟了他,可對我真的很好。如果他真能歸附朝廷,不再為倭人做事,我也準備認命了。”

周彥歪頭打量了她半天,撥開她的手,神色有點複雜,“那你告訴他,盡快做決定。三省五萬兵士一到,就算公子有心招撫,也隻能奉命征剿。大軍出動,白花花的銀子砸下去,總要聽個響兒。”

抬頭看著他微側的臉,王翠翹輕輕歎息一聲。那張臉有著微褐色細膩的皮膚,輪廓極深的眉目,睫毛纖長,撲閃得象蝴蝶的翅膀。她忍不住嘬起嘴唇對著他的眼睛吹了口氣,問道:“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長得很漂亮?”

周彥眯起眼睛想了想,笑笑道:“三歲以前大概有。”

王翠翹伸手揉捏著他的耳垂,笑道:

“三歲以後沒有了?那是為什麼?”

周彥有些惱怒,側頭避開她的手,道:“你怎麼總是沾我便宜,能不能好好說話?不許動手。”

王翠翹笑得花枝亂顫,“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手指已經順著麵頰蜿蜒而下,掠過鼻梁嘴唇下巴,然後停在耳後,指尖有意無意地在他最敏感的地方輕輕劃著。

周彥忽然攥住她的手腕,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惡狠狠地說:“這裏隻有一個聾子看門,你別逗我的火,到時候讓你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王翠翹笑得喘不上氣來,一麵扭著身體一麵斷斷續續地道:“你……你不怕徐海……把你碎屍萬段,就來吧……”

她臉上泛起的紅暈和著媚眼如絲,令周彥心中有了異樣的感覺,呼吸漸漸急促起來。

看到周彥眼中升騰的yu望,王翠翹才發現她的上衣在廝纏中已經扯開,雪白修長的脖頸、嫰綠色的貼身小衣完全暴露在他的視線下。她想掙紮起身,周彥的雙手象鐵箍一樣緊緊扣住她的手腕,絲毫動彈不得,頓時驚慌起來,笑容漸漸消逝。

而她一旦收斂起那種煙視媚行的姿態,五官竟顯出罕有的清秀,微微上挑的鳳眼中僅留的一絲風情,讓周彥想起另一個人,心中如同被誰用小錘輕輕敲了一下,頓時意興闌珊,他伸手替她掩上衣襟,翻到一邊支起頭看著她,促俠地笑道:“原來你也害怕!”

王翠翹卻“咦”了一聲,手指順著他敞開的衣領滑了進去,周彥尚未出聲抗議,她已經挑起一根銀鏈,鏈子下端掛著一顆晶瑩剔透的翡翠。她仔細端詳著,嘖嘖兩聲道:“成色倒是不錯,”

周彥臉色一紅,一把奪回塞進衣領內,將衣紐密密扣了起來。

王翠翹盯著他笑道:“你個憊賴小子,竟然還會臉紅?哪個姑娘送這麼貴重的信物?對你可真是情深義重。”

周彥卻轉過頭,神色變得無限惆悵,“這些東西對她不過是過眼雲煙。在她心裏,也許我也象這塊石頭,可以隨時隨地放棄。”

那個清冷秀美的身影,有時候覺得伸手就可以把她抱在懷裏,真的走近,又象被一層霧隔著,永遠猜不透她在想什麼。周彥仿佛心痛一樣緊緊按著胸前的玉墜,臉朝下仆倒在稻草上,半天沒有作聲。王翠翹憐惜地拍著他的背。

窗外一聲沉悶的雷聲響過,狂風夾雜著泥土的腥氣透窗而入,瓢潑大雨終於嘩嘩地下來了。

這場暴雨來勢凶猛,一直下了五六個時辰,才雨收雲散。天亮的時候地皮卻已經幹了,依然是豔陽高照,暑氣逼人,昨夜的狂風驟雨竟然像場夢境。巡撫阮鄂一早起身,早飯尚未來得及吃,便匆匆趕到縣衙監獄。桐鄉縣令金燕正站在門口等著他。金燕也是一早接到衙役的稟報,昨天半夜在譚家磨坊附近抓到三個身份不明的人,隻說奉軍務提督之命進城麵見阮鄂,身上卻沒有任何證明身份的物品。阮鄂和金燕在城牆上巡視了一天,累得筋疲力盡,早已躺下休息,沒人願意通傳。巡夜的兵士隻好把兩人交給縣衙值夜的差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