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道明寺粉製作的、透過皮能看見餡料的櫻餅;艾草香撲鼻而來的艾草餅;拿在手裏走兩步都怕碎掉的水羊羹。比起精心熬製或百般雕琢的和果子,這些簡單的、基礎的和果子隨處可見,隨便買都不會失敗。這也是京都最
值得稱道的地方。
這樣的店鋪,大多數是由沉默寡言的老爺爺、老奶奶靠雙手經營的。觀光手冊裏不會有它們的名字,但僅靠口口相傳,也會有客人光臨。
洛北#pageNote#3有家公認美味的小店。
店主是對老夫婦,每年丹波栗成熟的三個月裏,他們都會製作栗鹿子餅。將大顆的丹波栗煮熟,掏出栗仁,倒入事先熬好的丹波紅豆餡中,將二者混合,包在茶巾裏印出布紋就算完成。方法看似簡單,但店主必須對栗子與紅豆這兩種原料有絕對的自信,熬出的紅豆餡也必須恰到好處,否則做出的點心就賣不出手。無論是那甜度剛好的餡料,還是包裹其中鬆軟熱乎的栗子都十分可口,世上雖有眾多含栗量百分之百的名牌栗金團#pageNote#4,老夫婦家的栗鹿子餅卻有不輸名牌的味道。
這家店的栗鹿子餅隻能預訂,而且是以十個為單位,從不零售。每當顧客前來,老爺爺都一臉不耐煩似的遞出果子,好像在說“趕緊拿走”。店裏貼著“如需收據,必須提前說明”的字條,想來是因為太忙了。在換季的日子裏,每天都要從早到晚烹煮、剝出數公斤丹波栗,確實是項大工程。
他們家的包裝也是不起眼的塑料盒,上麵貼著注意事項:
“本品請於當日(晚十一點前)食用。如冷藏,雖能保鮮至翌日,口感也會降至原來的三分之一。”
十個一盒的栗鹿子餅中,隻有一個
下麵墊了紙,方便立即取出食用。終於拿到手時,我立刻扯出墊了紙的那個,火速吞下肚。到家前,已經消滅了兩個。
因為當晚十一點前必須吃完十個,我便會邀請某個朋友過來,或直接送去附近的朋友家。晚飯後又吃掉兩個,畢竟甜食不占肚子#pageNote#5,再多也吃得下。
一想到老爺爺挑剔的模樣,我就忍不住想說:“要你管,超過晚上十一點又怎樣”,把剩下的栗鹿子餅放進冰箱。那一刻湧起的罪惡感簡直別提了!
第二天早上,我把剩下的幾個也吃了。我的味覺不夠精細,分辨不出差異,隔夜的栗鹿子餅入口依然美味。唯一揮散不去的,就隻有心中的愧疚而已。
這家洛北小店一年一度的栗鹿子餅,是我每年秋天的至高享受。一到九月,算著差不多到時候了,我就會前往洛北。當初離開京都,想到以後都吃不到他們家的栗鹿子餅了,我頗為遺憾。記得我喜好的朋友每每到訪東京,都會特意準備禮物,唯有這家店的栗鹿子餅不易攜帶。有一次,好友聽說有種“冷凍快遞”,就把它冷凍後寄了過來。我收到後十分意外,等它自然解凍後嚐了嚐,味道並不遜色於剛做好的——啊,多少還是有點差別,但都在能接受的範圍內。
可一想起那位老爺爺的臉,我就無法開口拜托他把店裏的點心冷凍後寄給我。他一定會狠狠瞪我,然後再也不賣
給我了。
每年秋季來臨時,店主夫婦都會年長一歲。我光顧那家店已有二十來年,那對老夫婦也比當初年長了二十多歲。小小的店鋪不像後繼有人的樣子,看來完全是夫婦倆合力才經營至今。這麼一想,一旦兩人之中有誰出了什麼意外,這家店也會難以為繼吧。換句話說,他們製作的和果子是終極的期間限定#pageNote#6產品。
所謂傳統,就是這樣的東西吧。它們難以維持,也終將消失。
再過幾年……我想跟記得“那味道”的朋友們一起回憶過去,聊聊“那位老爺爺家的栗鹿子餅真好吃啊!為什麼要限定在當晚十一點前食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