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喜歡的事物

聲音

最近,我常聽女歌手的CD。

一開始是沉迷於朋友推薦的意大利歌手費麗帕·齊奧達諾(Filippa Giordano),之後又把英國歌手莎拉·布萊曼(Sarah Brightman)的CD聽了個遍,最近則是對泰瑞莎·薩爾蓋羅(Teresa Salgueiro)欲罷不能。此外,我對自己能聽進聲樂,尤其是女歌手的聲樂作品,感到十分吃驚。

費麗帕·齊奧達諾是西西裏島的女歌唱家,不僅兼具美麗的音色與容貌,還是音樂世家的小女兒。她的存在讓我感歎,上天竟會同時把兩三種才能賦予同一個人。她不但能輕鬆跨越三個八度的音階,還能立即唱出剛聽到的花腔女高音詠歎調。她將歌劇轉化為流行樂的演唱方式令人歎服。說起歌劇,人們往往推崇沒有顫音的正統高音,但她的演唱優雅得當,絲毫沒有壓迫感,我很喜歡。

莎拉·布萊曼也是歌劇演員出身,卻能自在地演唱民謠與流行樂。當你以為她會用美聲唱法高昂地唱誦詠歎調時,她卻以妖精般的聲音在你耳畔低吟英格蘭古民謠。無論是小女生的可愛,還是《玫瑰騎士》#pageNote#0裏公爵夫人那種成熟女人的悲哀,她都演繹得淋漓盡致,歌聲表現力十分驚人。

泰瑞莎·薩爾蓋羅是演唱法朵#pageNote#1的歌手。法朵,就是五木寬之#pageNote#2先生為之著迷的葡萄牙大

眾歌謠,用他的話說,“法朵最像日本的演歌#pageNote#3”。雖然世界各地的人都有各自喜愛的流行樂,但法朵不及香頌#pageNote#4灑脫,不像坎佐納#pageNote#5那樣適合嘹亮地歌詠,也不需要布魯斯#pageNote#6歌手那般洪亮的聲音,它更適合芳華已逝的女人,在地窖般的小酒館中用歌聲不斷地傾訴。薩爾蓋羅的聲音很美,但高音部略帶沙啞,音量也實在不算大,她的歌聲令人聯想起女人深切的悲鳴與啜泣。我聽的這張專輯裏,有她和世紀男高音胡裏奧·伊格萊西亞斯(Julio Iglesias)的二重唱,胡裏奧的高音清亮有彈性,二者搭配卻相當別扭,宛如一場惡意的玩笑。

聆聽歌曲,尤其是女性的聲樂歌曲,對我來說既費體力又費精力。不同於器樂曲目,人聲歌曲對我影響極大,所以精力不濟的時候實在聽不了,因為它們會直擊我的靈魂。

我終於能夠聆聽聲樂歌曲的過程,跟我抗拒它的步驟正好相反。若要追溯,就像把磁帶翻個麵。

在那之前,我先是聽不了管弦樂。因為管弦樂的音量極有衝擊力,給人強烈的壓迫感,讓我難以承受。若是影像,還能閉上眼不去看,但聲音無論如何都會鑽進耳朵。直到現在,我也不太能欣賞全樂器管弦樂(full orchestra),它給我一種逼迫感,好像在說:“這都受不了?這都受不了?給我坐好認真聽!

我喜歡室內樂。以弦樂為中心的小規模樂團演奏就很好。四重奏或五重奏,而且要中提琴、大提琴這種低音域的樂器。極其少見的情況下,會有技術高超的室內樂團選擇充滿不協調音的當代古典樂#pageNote#7曲目,每到這時,我都遺憾不已。“音樂”明明寫作“快樂的音符”,這一來卻成了“苦澀的音符”。我很想說:“你們的演奏才能不是為這種曲子而存在的啊。”我越發覺得,當代古典樂已經走進了死胡同。

樂器之中,我最初聽不了管樂器。因為它最接近人聲,演奏者呼吸與換氣的動靜也令人不悅。接著是弦樂器,尤其是小提琴高音部的音色很像人類的嗚咽,我實在難以忍受。最後隻剩鋼琴和羽管鍵琴。鋼琴清脆的顆粒感音色和羽管鍵琴金屬質地的泛音入耳很舒服。有段時間,我一直在聽格倫·古爾德(Glenn Gould)彈奏的巴赫鋼琴曲,以及古斯塔夫·萊昂哈特(Gustav Leonhardt)演奏的巴赫羽管鍵琴曲目。其實也隻聽過這些。我那時還覺得,世上隻要有古爾德與萊昂哈特就夠了,不需要其他演奏家。聽了古爾德、萊昂哈特的演奏,其他人怎麼還沒因嫉妒而放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