俳句
這個國家擁有全世界最短的詩歌類型:俳句#pageNote#0與短歌#pageNote#1,其中有些令人難以忘懷,是我愛誦之句。每到綠意盎然的五月,我總會想起下麵這句:
活下去,五月是青,風之色。(惇郎)
我是從報紙專欄的引文裏看到它的,作者不詳。後來才知道是《朝日新聞》的《天聲人語》欄目的著名專欄作家深代惇郎先生所作。明明隻讀過一次,我卻再也無法忘懷。五月的情緒被他表達得淋漓盡致。我眼前依稀浮現了鯉魚旗#pageNote#2在五月青空中翻飛的畫麵。想來,無論是久病患者,還是抑鬱的年輕人,都會因此而想要活下去吧。這種五月的情緒令人共鳴。
我年輕的時候就熟悉俳句。不對,準確說來,不是年輕的時候,而是當我參透自己不再年輕的時候,邂逅了俳句這種詩歌類型。短歌與俳句,這兩種短詩類型的文學就像同父異母的兄弟,關係相當惡劣。明明起源相同,或者該說正因起源相同,才彼此憎惡。
我避開短歌,選擇了俳句。原因之一,是俳句這種世界最短、用詞少、形式也不自由的詩歌類型,正適合表達斷念及壓抑的情緒。詩歌裏雖然存在“青春短歌”的分類,卻沒有“青春俳句”的說法。因為俳句完全不適合青春。當我感覺自己的青春結束之時,就選擇了這種詩歌類型。換句話說,此時的我,不允許自己再詠歎和抒情了。
話雖如
此,我也曾偶然邂逅不受音節限製、無論怎麼壓抑都會從字句間漫溢而出的清冽抒情。開頭提到的那句便是如此。
說到五月,我會想起中村草田男#pageNote#3。除了他,不知還有誰的抒情能衝破詩歌的形式,具有如此反俳句的性質。心理治療師霜山德爾先生偏愛草田男的俳句,想來也不無道理。
比如,那句有名的“萬綠”:
萬綠之中,我兒齒初生。
傳達出一位年輕父親心中爆發的喜悅與恐懼。
令我難忘的則是下麵這句:
開敗的玫瑰,比玫瑰更美。
從綻放到頹敗才算完整的生命讚歌。自從讀過這一句,每當我在花店外看到擺得整整齊齊的鮮切玫瑰,都會忍不住想:你們還是比不上草田男先生的玫瑰呀。實際上,人們購買的鮮切玫瑰,往往會在開敗前就垂下腦袋。
研究日本文學的朋友告訴我,古人的辭世句大都是短歌,幾乎沒有俳句。據說幕末誌士們在赴死前,都習慣吟詠一首辭世歌。作為詠歎與抒情的載體,短歌這種類型大概更適合辭世的主題。
不過,我想起明治時期有人留下過辭世的俳句。那就是北村透穀。壯誌未酬,二十五歲就拋下妻子自殺的他,在死前吟詠了這樣的句子:
折斷亦綻放,百合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