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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粉絲,我想說,井上陽水是天才。

天才,意味著他獨一無二,不與任何人相似。

除了陽水,還有誰能創作出那樣的音樂給我們聽呢?

受到20世紀60年代美國民謠影響的他,與日本新音樂#pageNote#0時期的任何人都不一樣。Folk Song按字麵翻譯就是民謠。它以美國民謠“鄉村與西部”(try aern)風格的簡單和弦編成,是一種任何人都能唱的、帶有簡單主張的歌曲。無論是風靡一時的鮑勃·迪倫(Bob Dylan)、民謠女王瓊·貝茲(Joan Baez),還是彼得、保羅和瑪麗(Peter, Paul and Mary)組合,他們的音樂本身都不稀奇。正是因為簡單上口,才受到無數人的喜愛。日本的吉田拓郎也是類似的風格。

日本新音樂雖然孕育了唱出不朽名作《神田川》的輝夜姬樂隊,以及佐田雅誌、小椋佳等創作型歌手,但因為風格帶有強烈的感傷傾向與敘情性,最終被定型為一種並不“新”的、帶有流行風格的歌謠曲#pageNote#1。正是因為中老年人也能放心演唱,才使得歌謠曲作為一種標準曲目融入了大眾生活。

日本民謠常被揶揄為“四疊半歌曲”#pageNote#2,女歌手荒井由實(後來的鬆任穀由實)的登場卻一改往日風格,歌曲既無政治性,亦沒有強烈主張,充滿輕快的都

市風情。但她不僅聲音難聽,還用鈍重的四拍取代了受到搖滾影響的八拍民謠,相當於把時鍾撥回了從前。

順帶一提,日本雖有世所罕見的女歌手中島美雪、夭折的英雄尾崎豐,但二者最終都成了帶有強烈感傷情緒的歌謠曲流派之一,變成日式流行音樂的調味料。其他爵士、布魯斯、搖滾風格的歌手,則無一不是從原版衍生而來的“日本版”。

音樂愛好者是一群狹隘的人。對音樂的評判標準隻有合不合口味這一條,明明沒有根據,卻把不喜歡的音樂視為噪聲,隻稱讚自己喜歡的。我從不覺得歌謠曲、演歌和美空雲雀有多好,卻從早期就聽陽水的歌,直到現在。雖不曾像追星族那樣跟著他到處跑,甚至連公演也沒去過,卻買了他幾乎所有的CD。作為一個狷介褊狹的音樂聽眾,我有段時間隻聽巴赫的器樂曲,但同一時期也一直在聽陽水的歌。不知道巴赫與陽水的組合在我心裏是如何取得平衡的。但有個跟我一樣固執的巴赫粉絲朋友曾告訴我,他會把巴赫與八代亞紀的歌穿插著聽。

如此這般,當陽水在歌壇登場,我們聽到了聞所未聞的歌曲,並為此震驚不已。

要成為“國民歌謠”,必須滿足兩個條件:一是能讓人放心大膽地聽,二是能讓人放心大膽地唱。它們和弦簡單,主題的展開也在預料之中,適合很多人齊唱。也正因

如此,才能受到大眾喜愛,逐漸深入人心吧。

不過,陽水的歌不是這樣。無論歌詞還是主題展開都出人意料,所以更讓人移不開眼,怎麼聽都嫌不夠。他的歌詞裏沒有滿當當的情緒,隻有各種雙關、諧音的文字遊戲,而且還是押韻腳比押頭韻多,這在日語歌詞裏很少見。政治的季節已逝,在犬儒主義盛行的年代,即使隻是聽歌,我也不想聽到“希望”“明天”這類字眼,更遑論掃興的“愛”與“和平”。話雖如此,絕望與感傷又在現實裏俯拾皆是,讓人膩煩。順便遷怒地說一句,我久違地看了場紅白歌賽#pageNote#3,被年輕歌手們口中不間斷的“相信”“活著”搞得很煩。如果不是唱歌,應該沒人會把這種話說出口吧?即使隻是唱歌,我也不想唱這種羞恥的詞。像我這種乖僻的聽眾,既不想附和舞台上的忌野清誌郎大喊的那句“大家有沒有好好相愛”,在下麵回答“yeah”,也聽不了這種正能量爆棚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