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呆

比起“認知障礙”,“癡呆”的說法更顯親切。

用關西話說“你這呆子”,比關東話的“蠢貨”聽來更可愛,此外還有“癡迷美色”“癡迷欲望”等說法#pageNote#0。最值得一提的是有吉佐和子女士《恍惚的人》(新潮社,1972年),標題裏的“恍惚”,包含了“癡呆”和“恍惚”兩層意思。“裝傻”與“吐槽”的配合,在漫才#pageNote#1裏缺一不可。“裝傻充愣”,則是人際關係裏頗有難度的技巧。“認知障礙”怎麼聽怎麼像病名,癡呆則像一種性格,更有人情味。

俗話說“一病消災”#pageNote#2,我身體本就不算好,一旦耗神過度,要麼喉嚨腫,要麼流清涕,動輒感冒。這樣一來,身體機能也會自動暫停。雖然穿暖和點、鑽進被窩好好睡一覺就能恢複,但反過來也意味著,我沒法強撐著工作。如果有人在我這個年紀還能熬夜,我會覺得對方是超人。

有時候工作到深夜,明明再堅持一個小時就能收尾,但我的眼睛已經睜不開,腦子也成了一團糨糊。那些突發腦梗或猝死的人,大概都是體力不錯、總把自己逼到極限的人。可我做不到。

身體上的小毛病不少,一邊調理,一邊磨磨蹭蹭活了很久……這是我對自己老後的想象。如今的社會,要死也不那麼容易了。畢竟營養、衛生、醫療、護理都已經達到很高的水準,即使臥床不起也能活很久,這是

文明的象征,沒道理去詛咒。

隻要活得夠久,癡呆的可能性就會增加。

不知為何,聽說癡呆患者裏,退休教師的數量頗多。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但我覺得這是因為口齒伶俐的人即使癡呆,也會變成口齒伶俐的癡呆老人,因此有很強的存在感,在癡呆人群裏特別顯眼。

有一次,我帶學生到外地城市參加護理事務所的調查。學生去日間護理機構找誌願患者做完采訪,回來後告訴我,接受采訪的老人說:

“我參加某個考試合格了,就被帶到這裏來工作了。”

這位老年人似乎把“護理必要性認定”測試合格,理解成了考試合格。把他往返日間護理機構,當成了“來工作”。但這家機構的職員、老人的家人對此十分重視,並沒有否定他一廂情願的理解。

“說是工作,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隻是聽其他人說說話。工資也沒有,但他們會給我準備午飯,這就算工資了。”

這位老人的說法倒也邏輯自洽。當然,他的午飯是家人付過錢的,隻是他自己不知道,才認為是給他的報酬。“我之所以願意來跟你們這些年輕人聊天,是想讓你們知道,人就算老了,也可以像我一樣積極樂觀哪。”

我們事前跟這家機構溝通過,說想問患者一些問題,希望機構方麵幫忙找一位能配合我們的人。剛才說的那位老人就是毛遂自薦,主動前來的。他的話從頭

到尾都條理分明,為人也很樂觀。

他是位退休教師。

調查歸來的學生忍不住笑著說:“就像看到了未來的上野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