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怙正往嘴裏塞第二個牛肉水煎,蒸餃是早就吃完了的,見雲翳放了筷子,順手抱過來那個裝麵的大碗喝了一口。
和雲翳慢條斯理、矜持貴氣的吃相不同,混兵營的顏怙最煩規矩瑣碎的席間規矩,他這個習慣連母妃和皇兄勸過了都沒用,甚至一度覺得顏祿(宋帝)真是假斯文虛正經。
可最近見著雲翳那種細嚼慢咽的吃法,才覺出吃飯的好看來。
那人連吃塊白糖糕都是斯斯文文的,讓人疑心這糖是波斯進貢來的稀罕貨。顏怙回想起自己吃八寶荷葉酥的樣子來,更對比得自己如同是牛嚼牡丹、粗俗不堪。
心裏對雲翳是又稀罕又嗤之以鼻,複雜無解地繚繞在心頭,使得顏怙對雲翳又厭惡忌憚了幾分。
但是對於雲翳吃食上的挑剔,他卻是不限製的。
一是雲翳那孩子食量實在是小,比皇兄養的狸奴也好不多少;二是雲翳與自己吃食習慣大相徑庭,買來的飯食,兩人少有重疊的地方。
但是,比如雲翳表達出對軟兜長魚的特殊喜愛,顏怙也樂得不和雲翳爭搶——這小子這麼瘦,隻怕是自己多搶幾口,他就得餓死。
顏怙自覺是在照顧雲翳,但是對上雲翳平靜無波、甚至是帶點鄙視的目光,卻總覺得自己被狠狠冒犯了,心裏便不滿起來。
——而這種不滿,往往會在夜晚,在床笫間被痛痛快快地找補回來。
顏怙叫了小二,吩咐撤了杯盤又抬上熱水,解了雲翳的鎖鏈,讓他泡進浴桶裏。
雲翳不習慣受他人矚目,隻得背過身子,緩慢搓洗起來。
“嘩啦——”
水聲在靜謐的空間內顯得無比響亮,幾乎是貼著顏怙的耳朵在勾引。
“……嘖。”
顏怙本來是想讓雲翳今晚好好休息,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未必差這一晚,於是忍不住繞過屏風,伸手搭在雲翳赤裸潮濕的肩膀上。
雲翳驚地一個哆嗦,手上動作都停了。
“……你洗你的,我做我的。”顏怙嗓音幹澀。
雲翳真是怕了這個隨地FQ的畜生:“滾!別碰我!!”
顏怙才不聽呢,三下五除二剝下了身上礙眼的衣袍,邁腿跨進浴盆。水漫過了邊沿,流到了地板上。
“滾……呃,別、別動我!哈嗯……”
眼眶發熱,雲翳睫毛顫抖,一滴鹹澀的水掉進浴盆,無人知曉。
屏風後人影綽綽、水聲不斷,水漬一點點漫過屏風底下,沾濕了被堆在地下的大氅的灰毛,像凝成了一簇一簇的、哭花了的睫毛。
……
……
喘息聲、咒罵聲、哭吟聲亂成一團夾雜在水聲中,又漸漸沒了聲響。
……
“雲翳?景帝?……雲翳?!”
顏怙上了頭,手腳上便沒個輕重,直到水冰涼,懷裏的人也半天沒個反應,才著急起來。
雲翳沒應聲,周身火燒般的滾燙。
——連日奔波、心病深重,再加上身邊這個不長腦子的沒眼色似的一通亂搞,雲翳終於是病倒了。
暈過去時,他還在想——如果就這麼不行了,算不算,一種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