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也不看雲翳臉色多麼難看,抱著佩劍佇立在一旁,像是魁梧雕像。
顏怙沒興趣看婦女打絡子,便分出心神看夜景,隻聽得遠處喧嚷,吵吵著是有拍花子的(拍花子:古代指拐賣小孩)
顏怙耳力過人,聞說街上人流太多,富紳劉家的弱女被抱丟了。
男人皺起眉。
劉家在淮陰一帶行商多年,三代人積少成多、步步為營,早些年又搭上了和周國通貨的線,憑借自身積累成了宋國南部的超級大賈。
都說“士農工商”,宋帝本來對劉家並不看重,但是劉家已經把控了南部半部商鋪的經濟發展,甚至行商商隊的手一路伸到洛陽,這才引起了朝廷注意。
若是有什麼錯處能敲打敲打也就罷了,偏偏人家生意做得規規矩矩,人情練達又處理的得當,淮安知府乃至戶部的官員都對其多加關照;簡直就是一尾滑不丟手的泥鰍,貿然去抓,隻會攪起一灘渾水。
最好的辦法是招撫,或者給個順水人情。
顏怙回京便聽聞了皇兄的計劃,現下一聽劉家女走丟,本不想管閑事的手腳又蠢蠢欲動。
“你且先回客棧等我——不要亂跑。”
顏怙把雲翳推給身邊侍衛,自帶了人去抓拍花子。
雲翳握著新編好的鳳凰腰佩,神色幾經變換,最終被“保護”著回了客棧二樓。
外麵依舊熱熱鬧鬧,劉家丟女這件事竟然被不輕不重地壓下去了。
大概顏怙有自信抓住拐賣犯?
雲翳漠不關心,隻是趴在窗沿往外看,外麵依舊一片繁華,好似這盛世本該如此祥和美好。
少年皺緊了眉頭,他似乎陷入了邏輯的牛角尖:他知道自己不該怨天尤人,也知道盛世之下亦有枯骨,但是麵對一張張言笑晏晏的青春臉龐,雲翳還是感到哀戚甚至是自卑:如果當初自殺就好了……
雲翳眼睛逐漸空洞。他感覺自己在下墜,在陷入沼澤與泥潭。
“小郎君!”樓下傳來姑娘大膽的嬉笑,“你長得真好看!”
雲翳凝神看去,那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家碧玉:著一件茜色長裙,滿頭絹花與珠翠,帶著麵紗的笑臉隱在光影下,隻有眉眼露在外麵,含笑般彎著,像是點了一簇星子。
姑娘見雲翳愣神不語,雙手便撚起一隻竹蜻蜓:“與你作耍了!莫要不高興!”
你瞧瞧,這多巧的事,那竹蜻蜓就這麼飄悠悠進了窗子,落在雲翳腿上。
少年感覺下墜停止了。他好似再一次從泥潭中拔足。
雲翳拿起看了看的功夫,那姑娘就與同伴嬉笑著走了。他沒忍住再三把玩這其貌不揚的小玩意兒,臉上是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溫柔笑意。
顏怙從沒見過雲翳露出如此柔軟的神色。
他推門而入時,雲翳還拿著那隻竹蜻蜓。顏怙神色一緊,劈手奪過:“怎麼?想跑?”
他以為這是逃跑什麼暗號嗎?雲翳冷嗤:“自作多情。”
顏怙也聽了侍衛報告,才知道自己當真是錯怪了少年。但一想到少年對自己不假辭色,卻對著別的女人送的東西“情意綿綿”,心裏積攢了一天的未名怒火終於點爆。
他將竹蜻蜓擲在地上,踩成一堆竹片:“怎麼?就你這樣的身子,莫不是還想勾搭女人?”
雲翳臉上血色盡褪——他再一次墮入深淵,或許……剛剛片刻的輕鬆隻是假象。
少年似哭似笑:“顏怙……你,當真是……豬狗不如。”
顏怙盯著被籠罩在自己身影下的美豔少年,冷笑:“省著力氣,今晚有你罵的。”
……
子時剛到,夜空中點燃了一簇一簇的煙花。屋內則放下了床帳,燈影搖曳間,灑落一屋子哭吟與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