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波:中國的工商倫理與企業家精神(5)(1 / 1)

更要緊的是,國家直接控製工商業,老百姓並不覺得受到了損失。管仲就舉例說,大凡一個農戶,無論是從事耕作還是做女工,都需要針、刀、耒、耜、銚、鋸、錐、鑿等等鐵製工具,隻要在一根針上加價一錢,三十根針就可收三十錢,即等於一人應繳的人頭稅了。由此類推,則全國收入總數亦不下於人頭稅的征收總額。表麵上,國家並沒征稅,實際是“無不服籍者。”

因為實行了鹽鐵專營,齊國迅速成為當時最強的諸侯國,齊桓公因此成為春秋五霸之首,管仲也留下了“千古一相”的名號。從那時起,中國的曆代統治者都把最能夠產生利潤的工商業收歸為國家經營。這種統治藝術冠絕全球。與歐洲列國相比,那裏的治國者從來隻知道從稅收中獲得收入。在中世紀,一些國家真的窮到沒有辦法了,連一根煙囪也要征稅,結果弄得天怒人怨。他們沒有想到,其實隻要把煤炭專營起來,每一斤煤多加一點錢,遠遠比征煙囪稅更能增加收入。隻有中國,想到了從國營工商業中直接取得利益。所以,一些有見識的史家便提出,中國的治國者是世界上最早意識到“工商富國”的一撥人。

接下來的問題是,為什麼一方麵知道“農不如工,工不如商”

這是司馬遷先生在《貨殖列傳》中的原話,可為什麼另一方麵又要拚了命地壓抑和蔑視商人呢?

道理在於:當國家直接進入到產業經濟之後,國家資本集團就與民營資本集團構成了競爭之勢,後者自然就應該遭到打壓。所以,輕視商人與重視工商,正是一體兩麵的結果。

這種頗似矛盾,實則一體的觀念會造成怎樣的景象呢?下麵一段故事,在曆史上一再發生

漢朝初建之時,國力極度贏弱,皇帝要出巡,居然配不齊四匹膚色一樣的駿馬,而一些列卿大夫和諸侯,窮窘得隻好乘坐牛車。國貧民窮之際,朝廷一改管製政策,“開關梁,弛山澤之禁,是以富商大賈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得其所欲。”經過七十年的“文景之治”,出現前所未見的盛世,“民則人給家足,都鄙稟庾皆滿,而府庫餘貨財”。國家儲備的錢財以億計,用以串錢的繩子都朽掉了。與此同時,商人階層也崛起為一個強大的勢力。司馬遷的《史記中》記載了二十一位當時的富豪,個個都神采飛揚。可是到了景帝的兒子漢武帝時期,再度實行管製政策,鹽鐵等重要產業重新收歸國有化,所有鹽商、鐵商、流通商、金融商幾乎全部一一破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