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後你喝酒的時候,我都給你打電話。”
“那不行!今天主要是本行的,又大都是自己的部下。以後,跟領導,跟客戶,好不容易喝到興致上,老婆打個電話來,你不是……不是幫倒忙嗎?”
“酒要少喝點!”
“知道了,你放心!現在,也有人幫我喝酒了!我手下有一個女將……就是昨天晚上那個……支行專櫃主任,叫夏雪,酒量好得不得了……”
“你真想賺歐元啊?”那個臉上長騷疙瘩的,葉素芬一下就想起來了,但她覺得討厭。
“你別誤會!她老公可沒出國啊,孩子都上小學了……”
“隻恨沒有相逢未嫁時是嗎?”
“你想哪裏去了!”
葉素芬換個話題:“你晚上住哪?”
“住行裏頭。就在辦公室樓上,裝修了一套,以前就有。”
“那你被子呢?”
“這還用你操心!辦公室早安排人搞清楚了,被子什麼的新買,像我們當年的洞房一樣,隻差新娘……”
“別胡說八道了!你現在是行長,要有點行長的樣子,不敢再亂想那些不健康的東西……”
“要多想點老婆孩子——!”
“哎——,對啦!這樣才是好行長,好丈夫,好爸爸!”
“可是,我還會想茹茹,怎麼辦?”
“不敢亂想!再亂想,把你閹掉!”
“哎喲——,糟了!糟了!”
“怎麼啦?”
“被你嚇一下,尿到褲子上……偏偏今天穿土黃色,濕濕的,很明顯,你叫我怎麼出去!”
“真沒名堂……哎,教你一個辦法,你洗手的時候,索性多弄濕一點,就說洗手洗濕的,誰也不知道。”
“濕拉拉的,自己難受!”
“誰叫你啊,活該!……哎——,聲音怎麼很吵?”
“我出來了……哦,我們是在夜總會,順便唱幾句……”
“你們找‘小姐’?”
“那是沒有咧!就我們本行的,絕對沒有‘小姐’!”
“那些小姐是不要挨啊!想想茹茹是可以。那些小姐,惡心死了,看都不要去看。你要是理她們,我要是知道,我會把你那個剪掉!”
葉素芬放下電話,心卻放不下。夜總會那種地方,她沒少聽說,偶然也去過,見過那排著隊等待客人的年輕漂亮小姐。她很鄙視那些小姐,又不能不承認她們有魅力。如果自己是男人,到了那地方,恐怕也難以抵禦。但那種小姐絕不是省油的燈,不是“青年誌願者”。能夠擁有她們的,隻能是有錢或者有權的男人。沒幾個錢的男人,敢去也偶然。在方浩銘來說,以前隻是一般職員,下到基層,也許偶然會被人請到那種場合,但不可能經常,頂多是陪著唱唱情歌喝喝花酒。現在他當行長了,對一些人來說也有送錢送美女的價值了,何況那是少婦最風流的地方。像那個夏什麼,就是個“留守女士”,那個風流樣……這麼一想,某種恐懼由衷襲來:也許,叫他去當行長並不是好事啊!
第二天一早,方浩銘給家裏掛來電話,葉素芬吃一驚:“今天怎麼這麼早就醒了?”
“我早起來了,官副行長吃了早飯要回去。”
“不用鬧鍾叫了,變勤勞了,真乖!”
“現在不勤勞行嗎?我睡懶覺,全行四十多人都睡懶覺,你想那會怎麼樣?哎,對了!昨晚忘了問:你考評怎麼樣?”
“就那樣吧,還能怎麼樣?當不了優秀,也不至於不稱職吧!”
“那是那是!女兒呢?我真有點想她!”
方妮正要出門,被葉素芬叫回來。
“你想爸爸了嗎?”方浩銘問。
方妮甜甜地說:“想——!”
“哎——!爸爸更想你!”方浩銘大為興奮,“好吧,快去上學,好好讀書啊!”
吃午飯時,方浩銘又掛來電話。他換一個手機了,告訴新的號碼。他解釋說:“那個手機又重又笨,太難看了,我一拿出來人家就叫我快扔掉。再說,那是川州的,現在到清溪,沒有優惠,我現在電話隻會越來越多,哪受得了。一上班,我就叫他們幫我弄一個新的,連機帶號一起換。”
對此,葉素芬沒什麼好說,隻好開句玩笑:“什麼時候換老婆呀?”
“嘿呀——,這還能換嗎?”方浩銘誇張地叫道,“換天換地也不能換老婆啊!”
“你不是想茹茹嗎?”
“茹茹算什麼東東,能跟我紅酥手比嗎!”
“你什麼時候學會拍馬屁了?”
“這還用學嗎?兩眼一閉,什麼瞎話說不出來?不信你試一試!”
“不跟你試了,節約我的電話費!”
葉素芬覺得方浩銘這一走,家裏冷清了許多。好比城市與鄉村,城市就是熱鬧。雖然你並不大逛街,隻是呆在水泥大樓裏頭,也有一種叫“城市”的感覺。而鄉村,盡管逢上趕墟,小街上擠得水泄不通,你仍然沒有那種叫“城市”的感覺。現在她感覺就這樣,不可名狀。以往他在家,碗筷一擱,不是到別人那上牌桌就是關進書房看他的武俠,但她覺得那是個“家”。而今她覺得沒了“家”的感覺。家裏還有女兒,可她要忙作業,沒有時間沒有心情和母親交流。這個家,變得好冷清啊!她更多地沉緬於錄VCD,一借好幾集,一看到半夜。
葉素芬不由想到那個過去的家。要是父親能命長一兩個月,看一下女婿升行長,他該說多少個“好”啊!可惜他命苦,看不到一個兒女(媳、婿)有出息。不過,說不定方浩銘這次升官正是他在天之靈保佑呢!誰說父親過世兒女要倒三年黴,純粹是胡說八道!想到這,她馬上給大哥打電話,提醒他初一、十五別忘了給父親祖宗神龕點燈上飯,順便告訴他方浩銘到清溪縣支行當行長去了。接著又給遠在天邊的小哥掛。她還想緊接給方浩銘掛,強忍了。她想男人家要幹事業,女人家攬太緊了沒出息,讓他專心去幹事吧!
十點一過,葉素芬逼方妮熄燈睡覺。這時,方浩銘又掛來電話。葉素芬劈頭就說:“是你查我的崗吧?”
“就算是吧!”方浩銘說。
“放心吧,我是沒人要了,安心工作你的!”
“你知道我這第一天是怎麼工作的嗎?”
“我如果知道,我也會當行長!”
“其實這行長沒幾個人不會當。現在的官很好當,隻要把任務分解了壓下去,沒幾個敢不接受。所以,現在仍然可以說‘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那也不能過分,當心人家會造反!”
“誰敢?不等他造反就先下他的崗!當然也不能過分,讓人家破罐破摔,那也是吃不了要兜著走的。”
“你第一天就分解任務?”
“那沒有哩,哪能那麼急!上班頭一件事是開會,班子分工。少一個副行長,聘了陳一平——跟我一起參加競聘的。他原來是辦公室主任,這樣又得找一個人當這主任。我才來,誰也不熟,隻認識個夏雪……”
“哼——,我知道你安的是什麼心,你給我老實點!”
“你別亂吃醋,我純粹是從工作出發!她不光漂亮,還能喝酒,口才好,跟上官副行長關係好,她筆杆子又不錯,人稱女才子,這樣的人不用你叫我用誰?”
“反正你給我小心點!如果讓我聽到你什麼花花草草的事,我……我、我……會有你好看的!”
“唉呀——,我現在想事情都來不及,哪來那閑功夫啊,你也真是!我上午開完班子會,緊接開行務會,發動所有中層幹部出點子,要求一星期內彙總;還布置了當前的幾項工作,比如年終考核等等。下午,我去拜訪縣委李書記,可他出差了。我走訪了兩個縣委副書記,準備用一星期時間,把縣裏主要領導和主要部門領導、主要企業領導走一遍。對了,這裏人行行長你猜是誰?”
“我怎麼知道!”
“是塗長青,原來市人行的辦公室主任,最早也是搞會計的,我很熟。有一次……”
“好了好了,電話要錢的,別羅嗦!我問你,後天是星期六,你回來嗎?”
“你看,這剛剛來,什麼情況都不熟,要做的事隨便一想都有一大堆。”
“我知道。那我去看你。你沒帶什麼衣服,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
“衣服你幫我隨便抓幾件,有人到市裏我叫人去拿。我真的很忙,你一來又要應付你。”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不是小孩不用牽不用抱,可是要不要安排你吃飯、睡覺?”
“難道我不在你就不要吃飯、睡覺?”
“要,當然要。可是你在……那……那不一樣,還是過一段吧!”
“好吧,隨你!”
“哦,還有,晚上,我把池子林抓來一塊喝酒了。”
“他家房子拆了嗎?”
“還沒有。剛好這一段南京、安徽、北京都發生拆遷戶自焚的事,中央領導批示了,縣裏不敢來硬的,派幹部輪番做他們的思想工作,隻是他的店開不成了。”
“你晚上吃飯吃到現在?”
“沒有哩!吃飯也是請一個重要客戶,吃完陪他玩牌。還沒打完,他有點急事,出去打個電話,很快就回來。見縫插針,給老婆同誌作個彙報。”
“你在哪裏掛電話?又是在衛生間?”
“你怎麼知道?”
“你惡心不惡心啊!這種電話以後不要掛了!”
葉素芬突然想起來,一些酒家、夜總會、OK廳之類的洗手間,雪白的牆上鑲嵌著彩色裸體美人照。那也是堅硬的瓷磚,可她們身上三處敏感點都給摳或者鑿怎麼的弄破了——真不知怎麼弄的,惡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