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芸的信,由天陰教人轉來,不是證明夏芸已經失足了嗎?無論出於自願與否,這是多麼不祥的事啊!
散花仙子衷心替夏芸惋惜。
熊倜以極悲痛的心情,仍能撐持著冷靜的態度,他伸手接過飛鶴子交來的一封信,夏芸絹秀纖弱的字跡,不是別人可以作假的。
散花仙子激動著,壓不住急促的呼吸,不知夏芸究竟寫著什麼刺激熊倜的話,她秀目一直注視熊倜發抖的手。
而與會的眾人,也以激動的心情,期待妙一真人宣布天陰教的來書。天陰教無孔不入,居然把武當派召集群雄的時間拿得很準,恰好在此時遞來帖子,足見他們耳目爪牙,遍布這一帶了。
妙一真人且不拆信,冷似嚴霜的臉色,問道:“天陰教來人還沒走嗎?”飛鶴子低聲說:“他們還要一聲回話!而且……”他又看了熊倜一眼,說,“還請熊小俠出山外一談呢!”這話說出之後,熊倜不啻成為眾矢之的了。
昆侖雙傑也以極冷酷的眼光,注意觀察熊倜的表情。人言曾參殺人,曾母尚且疑子,可見雖聖賢也不能免於眾口鑠金,使人生疑。何況一大半人對於熊倜不了解呢!
天山三龍已怒目發出極難聽的梟笑之聲。
藍大先生卻勸眾人暫時保持冷靜。尚未明手握劍把,他血性暴烈,倘若有人誣蔑熊倜,那他是立刻就要拔劍而起。隻有武當派明了熊倜與天陰教的不睦,上次解劍泉畔,為貫日劍一場搏鬥,可為佐證。
妙一真人把天陰教焦異行夫婦示名的一封信,朗聲讀了一遍,大意是譏諷武當派遍撒英雄帖,字裏行間充滿些輕蔑的話,表示天陰教暫時決不退出長江一帶,進一步以洞庭君山為大本營,竭力與自命正派的人周旋到底。
信末還表示雙方冰炭不能相容,不妨在明舂草長鶯飛之際,來一次大規模的較量,這簡直是挑戰了!
妙一真人肅然變色,眾人也都非常緊張不安,武當派不能向惡勢力低頭,隻有與天陰教硬拚之一途。
自然這種重要的決定,妙一真人要征詢一下大家的意見。結果是一致同意,明春如約和天陰教人決一雌雄,隻這決鬥地點,還未能決定,而且也須通知天陰教,這就是天陰教來人等候答複的問題。
熊倜則把那厚厚的封套拆開,信裏並沒有寫一個字,僅僅是一枚古錢。這是夏芸得自熊倜,葉老大兄弟送給熊倜的東西。這究竟表示什麼意義呢?熊倜如墜入五裏霧中,尚未明也不知他和夏芸有什麼默契!
但那枚古錢尚未明是認識的。
眾人也看見夏芸信中,僅僅是一枚古錢。流雲師太自作聰明,嘻嘻笑道:“原來是這點兒玄虛,這一定是天陰教人的暗記了!”
這句話氣惱了鐵膽尚未明,霍地躍起厲聲喝道:“這是在下朋友葉氏三英的標記!禿婆不要信口雌黃!”
妙一真人也覺事情非常蹊蹺,忙勸兩人暫時罷手。
妙一真人嚴肅的神態道:“除惡務盡,我們就去天陰教江南總堂洞庭君山會會他們,各位以為如何呢?”
昆侖雙傑等都無異議,時間就決定在明春清明節。
妙一真人說:“飛鶴子你去備一張簡帖,用四派及武林各位名義,寫明赴君山候教日期,交付來人就是了。”
飛鶴子應了諾,立即備了拜帖文具,在場的人各個義形於色簽了名字,於是這一樁武林空前的洗劫,終於在這次會議中造成!飛鶴子封好了泥金柬帖,遲遲未去,卻向熊倜道:“熊小俠要不要一同去見見天陰教人?”
熊倜心急夏芸的安危,匆匆起身而出,說:“正要問問他們,為何劫擄一個弱女子!”
尚未明也隨著出了正殿。
天山老龍鍾問天冷笑入雲,霍地起立說道:“待老夫出去看一看是怎樣兩個魔崽子!”
又以極難堪的語氣說:“老夫倒要看看他們賣些什麼關子!別讓吃裏扒外的人,把大家出賣了!”這話未免太過分點,幸而熊倜等已走出下院,未及留心聽到,否則尚未明的火烈性子,是不會容忍下去的。這次會中的決定,是非常沉重的。
還有些人在嘀咕著,低聲議論熊倜和尚未明。
天山三龍父子一哄而出,妙一真人恐再生是非,立即擺手令蒼穹、蒼鬆,也隨同去一趟,武當派人備了極豐盛的酒筵,務請這五位再回來歡宴。
熊倜心卻早已飛到夏芸身畔了。會已開過,他隻想問出夏芸所在,立即兼程就道。尚未明也急於弄明白這回事,急性的人,什麼事說做就做,沒有考慮的餘地。尚未明何以也如此關心夏芸,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熊倜、尚未明,與飛鶴子馳抵解劍泉畔。
隻見武當八位藍袍道士,伏劍而立,對麵卻是一雙俊美少年男女,若無其事地在山徑上徘徊觀賞風景。
他們都認識是天陰教下兩位司禮護法--黑衣摩勒白景祥和白衣龍女葉清清。這兩位身手是不凡的,上次偷襲武當就表現出來驚人絕藝,而這次深入虎穴,投下戰書,也顯然是有超人的膽量。
熊倜一看這兩位少年,就聯想起來昨天月下的兩條身影,不是他們還有誰呢!
天陰教果然厲害,爪牙已滿布武當四周,武當派人一舉一動,他們已不都探聽得很明白嗎?
白景祥和葉清清,都麵色十分和善,微笑施禮說:“熊大俠久違了!敝教教主一直在敬等著閣下,可巧夏姑娘又到了我們那邊,為了夏姑娘幸福著想,教主渴盼閣下前往一談呢。”這些話是何等的動聽,充滿了誘惑的氣味,而且還挾持著熊倜的愛侶!
熊倜也略還一禮,正色道:“夏姑娘現在何處?請速明說。其他不必多費唇舌!夏姑娘如係被你們劫擄,我熊倜可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壞蛋!”
葉清清嬌笑一聲,笑得那麼甜,又柔聲道:“熊大俠太言重了,敝教何至難為一個女子?夏姊姊人生得美麗絕頂,我倆很談得來呢!她正是我的朋友也,如同閣下一樣是敝教願意結識的朋友呀!武當派人才是一而再地要擄劫她,不是我和白哥哥及時趕到,夏姑娘倒真的危如累卵呢!如蒙閣下不棄,我們就一同馳往荊州府,閣下會見了夏姑娘,一切自然明了。”
熊倜冷冷笑道:“熊某正要去見她,任你龍潭虎穴,有何畏懼!用不著煩勞二位帶路,請把地址留下,我熊倜自會前往。”
任是熊倜一再惡聲相向,兩個少年卻毫不動怒,依然是極和氣的神態,連尚未明的火脾氣,也發作不起來。
可是在後麵竊聽的天山三龍,已抓住了把柄,三條身影猛然躥出當地,鍾問天怒不可遏戟指叱道:“熊倜,還有姓尚的,分明都是騎牆派,兩麵倒的武林敗類!昨天的事還沒有了,老夫豈能讓你等從容逃去!”
熊倜冷笑說:“天山三龍,信口胡嚼,我有要事在身,豈是故意畏避你父子!你把話說明白點!熊倜在泰山頂上,獨抗天陰教,有目共睹,你別想借端滋擾,我一切遵命,絕不含糊,在哪兒了斷,任憑你劃出道兒!”
尚未明更是氣得變了臉色,長劍一揮,塞外飛花三千式,極奇詭變幻的招式,已躍過去直撲奔鍾問天。
尚未明劍花亂顫,閃成無數寒星,裹住了鍾問天的身形。鍾問天赤手空拳,身形飄忽如風,就以一雙肉掌來迎敵尚未明。天山老龍功力醇厚,而身手異常奇詭,旋繞在尚未明四周,劍影竟沾不上他的衣角。
老龍二子蒼龍鍾天宇、墨龍鍾天仇,本想拔劍圍攻熊倜,身後蒼穹、蒼鬆道士趕至,竭力阻攔,而飛鶴子把回帖遞與天陰教兩個少年男女以後,也回身苦勸。尚未明和鍾問天已纏在一起,無法把他倆分開。
熊倜不願尚未明為他受累,本待施展潛形遁影之法,上前把兩人分開,但飛鶴子已臨身畔挽住他的胳膊說:“熊小俠千萬不要動手,不可使自己人誤會加深!”
熊倜又向白景祥、葉清清叱道:“你倆不要妄想借端要挾,熊某絕不受騙!有膽量就把夏姑娘地址說出,否則我熊倜就麵見你們教主夫婦,當麵索人!”
天陰教這兩個少年,卻和鍾天宇兄弟倆互相交換了一下神秘的眼光,黑衣摩勒白景祥竟向鍾問天喝道:“天山鍾前輩,怎麼這樣莽撞找熊倜和尚當家交手?你們這不是同氣相連,反自相殘殺嗎?”又向熊倜說,“雪地飄風原是貴相知,敝教豈敢怠慢錯待了她!荊州府地麵不大,敝教隨時有人專程接待,熊大俠何必再問地址,我倆在前途專候大駕就是了!”
白景祥說的話,語意雙關,隻有個中人才能體會得出所含意味。鍾天宇和鍾天仇瞟了這兩個少年一眼,雖仍然掙紮著要擺脫二道攔阻,上前廝鬥,卻隻是虛張聲勢而已,而同時又很注意熊倜的態度。
白景祥和葉清清使命已達,為何還不離去,是否等候武當派下令逐客?熊倜的神色那麼決絕,那麼他倆又眷戀著什麼?顯然他倆是以極關切的神態,注視尚未明和鍾問天的拚鬥了。
葉清清嬌笑得非常甜蜜,秀目遞過去一種含意不明的眼色,她是朝著天山老龍而發,咯咯笑道:“你們倆這麼無意義地打鬥,打到幾時才完!你們倆都是自己人!這不是讓敝教同仁看著有趣嗎?”又道,“可笑武當派請來的客,竟不知道怎樣招待別人!勸一勸別打破了頭,從此誰也不肯再光顧你們武當名山了!”
她這些話,含有諷刺意味,卻又似語意雙關,並且有些不倫不類。天陰教與武當派勢同水火,正應該幸災樂禍,何必又假惺惺貓哭耗子呢?葉清清把這些話說完,才扭轉嬌軀,拉了白景祥一同向山下走去。
但是他倆臨去時,仍然彬彬有禮地向熊倜拱手告別,對於武當派的道士,則連正眼也沒有看。
鍾問天遊身移步和尚未明拳劍相爭,態度卻略略變了一些,他竟合棄了他最擅長的陰煞掌,沒有下一招毒手。
飛鶴子見他倆出招漸漸緩慢了些,有機可乘,把天山老龍伸手拉過一邊,回身攔住尚未明的劍鋒,口中連嚷:“尚當家的快請收招!”
熊倜心思極細,他感覺出天陰教那兩個少年剛才出語頗有神秘意味,正在凝視思考,也隨著飛鶴子走過去勸住了尚未明。鍾問天則仍是傲岸自負的神色,向熊倜、尚未明冷笑一聲說道:“你這兩個小子!為顧全大局,權且把梁子記下來,待明春君山大舉之後,再行結算!老夫這還是看在武當派主人麵上呢!”
奇怪的是,天山老龍竟然又率領他兩個兒子,翩然重返玉真道院,也不需要武當派道士們勸解了。
飛鶴子等安慰了尚未明一番,力加解釋雙方不可誤會,並邀熊倜兩人回玉真道院赴宴,言辭極為誠懇。
熊倜心裏說不出的彷徨、焦慮,恨不得立時去見夏芸,把一切應該談的向伊人表白一下,可以說他已心亂如麻。
他激動地握著尚未明的手說:“我自己的事,不必再麻煩尚大哥了,請回去和各位前輩,各派高手歡聚,熊某尚有要事,煩代我向妙一前輩告罪!明春……”熊倜似乎不能決定日期,歎息了一聲,向飛鶴子道,“無論如何,明春我一定趕回武當,聽候妙一前輩驅使,共赴君山之會!恕我不再向各位道長一一告辭了。”
熊倜把時間拖得這麼長,那麼他要去很遠的地方嗎?又去做些什麼?尚未明大為吃驚。
他和熊倜相識以來,肝膽相照,無異骨肉,怎忍一刻分離?又恐熊倜為了夏芸,獨闖天陰教羅網,吃了大虧,不由說道:“熊倜大哥不讓我同去,使我心實不安!尚某浪跡江湖,難得知己,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你不願在這兒耽延,我回去告訴常大哥、田姐姐一聲,我們一同幫你些忙,總比你一人可多湊些意見辦法,你在穀城客店中等候吧!”
熊倜說:“這不是大哥們所能幫忙的事,此時無暇詳說。約定日期雖遠在明春,但天陰教有什麼信義可言,隨時可能蠢動,大哥們與武當派同心協力,澄清妖氛,方為上策!”又歎息道,“我不是抽身避事!而是另有一宗私仇未了,並且與夏姑娘有關,大哥們能參加在裏麵嗎?大哥盛意,我是非常感激的。最遲明春重在武當相會,大哥又何必依依惜別呢!”
尚未明心裏早打定了主意,和熊倜交換了一下眼光,懇切地握著熊倜的手,說:“前途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