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既生左何生曾:曾左一生恩怨考(5)(1 / 3)

鹹豐九年十二月,左宗棠退出了巡撫的幕府,以北上會試為名,打算“直之於朝”,在皇帝麵前剖白此事原委。他對這個極端的辦法本來也心裏沒底,一路風雨交加,前途茫茫,心情極差。路上,他收到了胡林翼寫來的信,勸他不要北上,因為陷害他的人並不會因為他離開幕府而罷手,正在四處布置,他去北京,無疑是自投羅網。左宗棠看了這封信,感到進京既無出路,回到老家,對方仍能“尋蹤而得”,深感“側身天地,四顧蒼茫”,無安身之地。思前想後,他決定避難軍營。於是掉頭南旋,來到宿鬆曾國藩大營。曾國藩對左氏的到來大表歡迎,二十天中,他與左“昕夕縱談東南大局,謀所以補救之法”。左宗棠向曾國藩表示,請讓他自帶一隊湘軍,以一個普通小營官自效,萬一官文等“必不相舍,山北山南網羅密布,即匿影深山,亦將為金丸所擬”,那就帶隊“策馬衝鋒”,在戰場上結束自己的生命。可見悲觀到了何等地步。

天下之事,每每禍福相生。誰也沒想到,這一次天子親自問罪,竟成為左宗棠一生命運的重大轉折。由於左氏一人事關湖南大局,所以許多大吏特別是兩湖官員,都積極展開營救。除了曾國藩的努力,還有許多人共同出手。胡林翼寫信向官文說好話,老朋友郭嵩燾向肅順求助。在一番緊鑼密鼓的營救下,事情出現了戲劇性的轉機。

在“樊燮京控案”以前,就多次有人向鹹豐皇帝舉薦過左宗棠其人。鹹豐因此對左氏印象頗深。這次案件中,又有這麼多人為左宗棠求情。潘祖蔭甚至對皇帝說出“國家不可一日無湖南,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這樣的話,皇帝因此對左氏更加好奇,因此特意專旨詢問曾國藩,想聽聽曾國藩對左宗棠的評價,以及能否調到曾國藩的麾下使用。曾國藩接旨大喜,於鹹豐十年四月回複說:“左宗棠剛明耐苦,曉暢兵機,當此需才孔亟之時,或飭令辦理湖南團防,或簡用藩、臬等官,予以地方,俾得安心任事,必能感激圖報,有裨時局。”

曾國藩明知樊案之後,左宗棠已不可能再在湖南辦團,卻將此列為首選,其用心在為左宗棠謀取實際官階,即疏中明白說明的“藩、臬”之職。曾國藩推薦左宗棠,不似胡林翼、潘祖蔭那樣渲染鋪張,但直截了當地為之謀官謀權,更有力度。

皇帝於是命左氏以四品京堂候補,作為曾國藩的助手,襄辦湖南軍務。而此前左宗棠因做多年幕僚,得到的官銜是五品兵部郎中。左宗棠做夢也沒想到曾國藩等一幹朋友的援手,居然使他枯木逢春,化大凶為大吉,他說對此際遇感到“實非夢想所期”。一沒有掉腦袋,二沒有回老家,對朝廷與朋友們感激次骨,遂摩拳擦掌,準備在曾國藩帳下大幹一番。得到左宗棠這樣的有力助手,曾國藩當然如虎添翼。他決定放手讓左氏大幹,派他到湖南募勇,自成一軍,以做獨當一麵的打算。左宗棠僅一個月時間,就募了五千人。此刻,左宗棠意興勃勃,雄心大熾,他在家書中寫道:“此去務要盡平生之心,轟烈做一場,未知能遂其誌否?”

(二)

雖然深受曾國藩的舉薦之恩,但左宗棠對曾國藩,自始至終毫無唯唯之態。在曾國藩麾下帶兵之初,左宗棠就表現出不甘人下的特立獨行風格。

以前,凡是曾國藩麾下的軍隊,統稱為“湘軍”,而左宗棠獨樹一幟,將自帶的五千人號為“楚軍”。其他湘軍將領募軍練勇一遵曾國藩成製,而左宗棠對曾國藩的那套做法不太感冒。曾國藩選將專要樸實的讀書人,以其有根底,有操守,大節不苟。而左宗棠多用武夫,“亦不盡樸實之選,止取其能拚命打硬仗耳”。左宗棠有左宗棠的算盤。原來,讀書人有功名,立了戰功很快可以高升,不再為己所用。而武人升到提督已是非常不易,不得不一直在自己腳下盤桓,容易控製。曾國藩招兵,多從原籍湘鄉一縣招募。左宗棠認為這樣弊端尤多,因為一旦失利,往往是舉縣盡哀,士氣容易受挫。所以他從全省各府縣招募,優中選優,強中擇強。至於營製,他也參用後來脫離曾國藩係的王鑫之法,處處與湘軍有所不同。

事實證明,左宗棠的名氣不是吹出來的。首次親自帶兵打仗,他就旗開得勝。鹹豐十年年底,太平軍兵分三路,包圍了曾國藩所駐的祁門。曾國藩四麵楚歌,陷於驚恐之中。幸好左宗棠在景德鎮經過一日一夜激戰,將太平軍將領黃文金率領的數萬軍隊擊敗,使曾國藩轉危為安。

事後,曾國藩專折為左宗棠請功說:“左宗棠初立新軍,驟當大敵,晝而躍馬入陣,暮而治事達旦,實屬勤勞異常。惟係襄辦京堂大員,應如何優擢獎敘之處,出自聖裁。”於是皇帝發布諭旨,著左宗棠以三品京堂候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