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曾國藩的風水、相麵、算卦和天命(2)(1 / 3)

可見他此時對風水之說,確是篤信非常了。

(五)

有人認為,作為“千古完人”、“理學宗師”,曾國藩如此熱衷風水,似乎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其實這是一個誤解。

談論風水鬼神,是理學家的本分之事。換句話說,“風水鬼神”是“理學”龐大體係之內的一個光明正大的分支。

與早期儒學“六合之外,存而不論”不同,理學家們偏偏愛碰“天”“人”“性”“命”“宇宙”“人心”這樣的大命題。主要原因有二:第一,理學興起的原動力是為了與佛教抗衡。佛教理論宏闊奢華,特別是詳盡解釋了人死後何去何從這個大問題,吸引了大批信眾。儒教要想與之爭鋒,就要求衝破“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局限,介入天道、性命的領域,建立一個可以解釋一切宇宙現象的理論體係。第二,儒家學說建立在宗法傳統之上,異常強調慎終追遠的意義,對祠堂裏的那塊冷豬肉特別當回事。孔子雖然敬鬼神而遠之,卻不敢直接否認鬼神的存在。否則,冷豬肉豈不是形同虛設?以光大孔子思想,彌補孔子之不足為己任,發誓要“格”通宇宙間一切事物的理學家們,因此對“鬼神”現象不得不“格”得格外用力。

問題是今人“格”物,可以站在康德、黑格爾、牛頓、愛因斯坦們的肩膀上。而曾國藩隻能站在孔子和朱熹們的肩膀上。孔子和朱熹們當然也很高明,不過中世紀以前的智慧與近代知識體係畢竟不可同日而語。朱熹以“格物致知”聞名,也就是說,提倡通過研究具體事物得出普遍真理。這聽起來是很現代的觀念,問題是他的操作思路實在太現代了。

且讓我們來看看他格物的一項成果。他說,他通過研究生物頭部的朝向,弄明白了人、動物、植物的本質區別。

人頭圓象天,足方象地,平正端直,以其受天地之正氣,所以識道理,有知識。物受天地之偏氣,所以禽獸(頭)橫生,草木頭生向下,尾反在上。物之間有知者,不過隻通得一路,如烏之知孝,獺之知祭,犬但能守禦,牛但能耕而已。人則無不知,無不能,人所以與物異者,所爭者此耳。[《朱子全書·朱子語類·卷四》,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第194頁。]

他說,天圓地方。人的頭是圓的,像天。腳是方的,像地。人直立在天地之間,頭頂天,腳踏地,所以能接受天地之正氣,有知識,識道理。而其他動物足雖向下,頭卻向前而不向天,所以隻接受了天地之偏氣,隻通得一路知識。比如烏鴉隻知道孝順(古人傳說烏鴉能反哺),獺隻會祭祀(獺喜歡將魚排列在岸上,古人以為是在祭祀),狗隻知道看家,牛隻知道種地。而草木就更完了,頭(根)向下,尾朝上,所以啥也不懂,烏漆麻黑。

你看,這就是他老人家格出來的“道理”。站在他老人家的肩膀上,你能指望看多遠?怪不得王陽明格竹子,格了整整七天,除了一場大病,什麼也沒格出來。

以這樣的思維方式和水平去“究天人之際”,當然力所不逮。無力解釋而又強作解人,理學最後隻好發明了“氣類相感”理論。而這“氣類相感”的理論,和風水理論又恰好合拍。

理學認為,萬物都是由太極之氣演化而成。既然都是氣,就可以“相感通”。

朱熹以此來解釋鬼神的存在。他說,和宇宙萬物一樣,人也是由氣凝聚而成的。

天地之間,隻是此一氣耳。來者為神,往者為鬼。譬如一身,生者為神,死者為鬼,皆一氣耳。[《朱子全書·朱子語類》,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

人死了,魂魄之氣並非一下子就散盡,而是慢慢消失歸並到大化流行之中的。而子孫與祖先同此一氣,血氣貫通,沒消失前,是可以感應到子孫的祭祀的:子孫是祖先之氣,他氣雖散,他根卻在這裏,盡其誠敬,則亦能呼召得他氣聚在此。

二程的鬼神觀,與朱子大致類似。

風水的原理,似乎很複雜,又似乎很簡單。既然人死後“靈氣”並不會馬上消滅,那麼必然會存在於空中某處。所謂“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謂之風水”。[晉代郭璞《葬書》。]可以藏聚於“山環水抱”,“藏風聚氣”之處,並能福蔭子孫。

朱熹就是這樣解釋風水的。朱熹認為,在一個能藏聚天地祥和靈秀之氣的地方建設住宅或者墳墓,對生人的精神狀態和死者的靈魂安寧都會有良好的影響。宋孝宗死後,朱熹被寧宗趙擴召請入都。在受命那天,朱熹就上了《孝宗山陵議狀》,主張舉全國術士之力,為孝宗找一個好墳地,因為皇帝山陵是關乎“垂裕後昆,永永無極”的國家大計。他說:……葬之為言藏也,所以藏其祖考之遺體也。以子孫而藏其祖考之遺體,則必致其謹重誠敬之心,以為安固久遠之計,使其形體全而神靈得安,則其子孫盛而祭祀不絕,此自然之理也……或擇之不精,地之不吉,則必有水泉螻蟻地風之屬以賊其內,使其形神不安,而子孫亦有死亡絕滅之憂,甚可畏也……[《朱文公文集》卷十五,四庫從刊初編刻本,第23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