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曾國藩家書,引用湖南鄉下俗語以及家鄉鄰裏故事處處可見。“昔祖父在時,每譏人家好積私產者為將敗之征,又常譏駝五爹開口便言水口,達六爹開口便言桂花樹,想諸弟亦熟聞之矣。”可見農村生活經驗構成了曾國藩智慧的重要基礎。
可以說,曾國藩像一隻敏銳的雷達,收集、分析著他能接收到的一切信息,從中提取有用的成分,其中也包括中國神秘文化。
(四)
曾國藩身體稟賦極為一般,特別是眼睛。從道光二十三年起,他留下的文字中越來越多地提到眼疾給他帶來的困擾:“目光昏花”“濛濛無似”“目光猶苦澀”“目光昏花作疼,難於久視”。
為了治眼睛,他嚐試過幾乎所有方法。他吃過無數中藥而不見效,後來又親自研究中醫理論,得出“大抵胸多抑鬱……中年以後,則肝腎交受其病。蓋鬱而不暢,則傷木;心火上爍,則傷水”的結論,說“餘今日之目疾及夜不成寐,其由來不外乎此”。由這個理論出發,他得出了以“平和”二字相勖,治目先治心的治療思路,結果也無大效。
他從三十六歲時開始使用西洋“增光鏡”(老花鏡),後來也沒有了效果:“近則雖有鏡而無甚裨益。”
後來朋友毛煦初送他一副“墨晶鏡”,讓他遮在眼上,擋風避光,以求保住“左目一隙之光”,也不見效。
許仙屏又送他一塊“中空積水”的瑪瑙,讓用金剛鑽打開,取出其中積水,滴在眼中。
他按別人建議,自己每天早起後將兩掌摩擦發熱,沾上舌尖的唾液在眼瞼上擦八十一下。這些方法都毫無效用。
為了治眼睛,他甚至還試過氣功。一個叫馬昌明的軍官說自己擅長氣功,可以用道家內功給他治好眼睛。於是從同治九年八月起,曾國藩天天請他來,“與餘對坐,渠自運氣,能移於吾身五髒雲雲”。每天對坐發功四十五分鍾。結果是請這個氣功師治了二十一天,“而目光毫無效驗”。於是不得不放棄了這個嚐試。
在這之後,曾國藩說:“惟目疾難治,近世亦無精於眼科者,不如不治為上策。”
雖然曾國藩的種種嚐試都以失敗告終,但是從中我們確實可以看出他的試驗精神和開放態度。曾國藩是一個經驗主義者,凡事總願意親身經曆,親自體驗,樂於嚐試,勇於嚐試,勤於嚐試。他不被什麼定論先入為主,總是要親身嚐試了,親眼見到了,才下結論。
他做事講究身到、心到、口到、眼到,特別強調要“苦下身段去事上體察一番”。他在談到人才時說:“大抵人才約有兩種,一種官氣較多,一種鄉氣較多。”官氣較多者,“凡遇一事,但憑書辦、家人之口說出,憑文書寫出,不能身到、心到、口到、眼到,尤不能苦下身段去事上體察一番”。這“四到”的說法與他“十八條挺經”遇事“躬自入局,挺膺負責”的總精神是一致的。
曾國藩把漢學的宗旨概括為“實事求是”,宋學的宗旨概括為“即物窮理”,認為二者的基本精神是一致的。他在《書學案小識後》中指出:
近世乾嘉之間,諸儒務為浩博。惠定宇、戴東原之流鉤研詁訓,本河間獻王實事求是之旨,薄宋賢為空疏。夫所謂事者,非物乎?是者,非理乎?實事求是,非即朱子所稱即物窮理者乎?
在中國思想史上,曾國藩把“實事求是”這個原本是考據學的命題第一次變成了哲學認識論的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