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北周建德六年,北齊承光元年,南陳太建九年。
地點:濟南。
城外,旌旗遮天蔽日,刀槍排列如林。隨著行軍總管楊林的一聲令下,數十萬周兵止住步伐,如無數黑雲一般,籠罩在濟南城頭。
城內,濟南府衙大廳,四個將領圍在沙盤之前,正在討論著軍情。為首的正是濟南守將秦彝,官封武衛大將軍,使一柄虎頭鏨金槍,更有家傳四棱金裝鐧,天下聞名,是北齊一等一的名將。另外三人一名趙武,一名張天吉,一名董千裏,武藝皆是不凡,乃秦彝的得力助手。
秦彝說道:“自周主出兵以來,楊林率軍一馬當先,一連攻下二十六座城池,端的是如入無人之境。如今我朝皇土隻剩下都城晉陽和我等鎮守的濟南,萬一晉陽再失守,楊林定會馬不停蹄,將全軍直向濟南。值此敵眾我寡之際,本將請三位賢弟來,就是想知道三位可有何良策?”趙武道:“將軍,若是楊林親來,必自西北方向進兵,那段路雖然很短,但山路崎嶇危險,正是挖陷馬坑的好去處。”張天吉道:“濟南本有萬餘兵馬,自兩國開戰以來,從附近城郡調來一部分,現在總有三萬餘人,可以擇狹隘處設伏,殲滅周兵一部。”董千裏沉吟道:“大齊與南陳唇齒相依,或可向陳主借一支軍,以為外援。但末將思前想後,覺得此舉亦非一個好法子。”秦彝聽三人說完,道:“三位賢弟之言,隻能解一時之困,並非長久之計。且先不論勝負如何,假使我等守住了濟南,但堂堂大齊就隻剩一城,能有什麼用呢?”三將麵麵相覷,一起道:“我等愚昧,請將軍明示。”秦彝道:“本將以為,上策莫如反客為主,咱們分兵出擊,打周兵一個措手不及,再召集大齊舊部,一舉恢複舊地!”三將麵露喜色,恭敬的道:“將軍妙計,我等佩服。”
忽聽一個女子聲音叫道:“孩兒,孩兒。”眾人扭過頭來,見廳中躥出一個四五歲的孩童,生的唇紅口白,如瓷娃娃一般,直奔秦彝而去,脆生生的叫道:“爹爹,爹爹。”秦彝麵露微笑,俯下身子,將他抱了起來。
裏間的帷幕掀開,一個婦人轉了出來,約摸二十來歲,穿著樸素,不帶裝飾,卻難掩雍容之氣,走到秦彝麵前,對那孩童道:“孩兒,怎麼跑到這裏來了?你爹爹正與眾位叔叔談事呢,趕快下來,老師還等著你過去拜師呢。”趙武等三人躬身,抱拳對那婦人道:“末將等見過夫人。”那夫人斂衽道:“眾位幸苦了。”
那婦人正是秦彝的妻子寧氏,那孩童乃秦彝獨子,生他時,秦彝之父秦旭道:“如今大齊南逼陳朝,西連周境,兵爭不已,要使我祖孫父子同建太平。”因此取了一個乳名,喚作太平郎,如今已五歲了。
秦彝道:“三位賢弟,你們先下去議一議此事,回頭再定吧。”三將道:“是。”向寧夫人行了一禮,便一起退了出去。
秦彝抱緊了太平郎,道:“看爹爹忙的,差點忘了今天是孩兒的大日子,真是不應該啊。”又道:“要入學堂了,怎麼還不聽娘親的話,到處瞎跑?”太平郎道:“爹爹,孩兒想學打仗,長大後像您一樣做個將軍。”秦彝聞言喜道:“好,有出息!”將太平郎放下,道:“孩子,要想成為將軍,就得先學會如何做人,而要想學會如何做人呢,就得把書念好,明白了嗎?”太平郎點頭道:“嗯,孩兒記住了。”秦彝道:“那好,爹爹帶你去拜師。”左手牽了太平郎,右手攜了寧夫人,一起走出大廳。
出門沒幾步,隻見一人疾奔而至,卻是管家秦安,叫道:“老爺,禍事了。”秦彝放開妻兒,上前迎住秦安,問道:“出什麼事了?”秦安道:“晉陽…晉陽失守了。”秦彝吃了一驚,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秦安道:“是晉陽副將高阿古……”秦彝道:“他現在何處?”秦安道:“正在城樓上,他丟了晉陽,不敢來見將軍。”秦彝回頭望了妻兒一眼,轉頭對秦安道:“走罷。”領著秦安趕往城樓上去了。
看著父親匆匆離去的背影,太平郎疑問的問母親:“娘親,爹爹剛才不是說要帶我去拜師父的嗎,怎麼又不去了?”寧夫人道:“你爹爹軍務在身,就由娘親帶你去吧。”望著丈夫離去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的擔憂。
秦彝心中焦急,三步並作兩步,快步來到城樓上,見到高阿古,問道:“高將軍,到底如何回事?”高阿古不敢直視,低著頭道:“秦將軍,楊林大軍勢不可擋,晉陽城已破了……”
秦彝方才聽了秦安之言,先已做了心裏準備,此時聽高阿古親口說出,仍是禁不住失聲叫道:“什麼!”高阿古道:“將軍,如今大齊隻剩濟南一座孤城,在數十萬周兵麵前,猶如累卵。以末將愚見,不如打開城門,放周兵進城吧,不然後果難以預料。”秦彝冷哼一聲,道:“高將軍,你是讓我等投降麼?”高阿古道:“周兵勢大,守此孤城,不過徒勞耳。”秦安喝道:“高阿古,你欲陷我家老爺於不忠麼?”抬拳便向高阿古打去,秦彝抬手阻住,叫道:“放肆!”秦安哼了一聲,退到後麵去了。
高阿古見勸降不成,改口道:“秦將軍息怒,末將…末將隻是提個建議,並非真要降那周兵。”秦彝道:“我且問你,主上現在何處?我父現在何處?”高阿古道:“周兵圍攻晉陽,兩軍對峙月餘,終被楊林打破城池,秦老將軍為掩護主上突圍,孤軍力戰而亡……我等為主上更衣,裝作尋常百姓,乘亂開東門逃出,可才走了不到百裏,即被周兵追上,一場混戰下來,都失散了……”
秦彝聽的目眥欲裂,倏地抓住高阿古的雙肩,叫道:“你說什麼?”高阿古低頭道:“末將句句屬實,末將無能,沒有保護好主上,有負秦老將軍所托,請將軍責罰!”
秦彝瞪了高阿古一眼,殺氣一閃而過,狠狠的推開了他,走到箭垛前,望著城下黑壓壓的周兵,一拳砸在城牆上,暗道:“父親,您若在天有靈,請保佑孩兒找到主上,大敗周兵,為您報仇雪恨,重塑大齊的榮耀!”
高阿古見秦彝不言,以為他回心轉意,便走上前去,指著城下周兵道:“將軍,周兵之來,勢如破竹,並州、鄴下多少堅城,皆已失陷,將軍不可心存僥幸啊。”秦彝沉吟片刻,道:“你且隨我來。”高阿古以為有戲,心下暗自歡喜。
秦彝回到府衙,叫高阿古稍等,轉進內室寫了一份信。寫好後,秦彝命請趙武三將,喚張天吉到一邊,道:“張賢弟,幽州燕公羅藝乃是本將妹夫,你帶上此信去見他,請他盡快發兵救援濟南。”張天吉接過信,貼身藏好了,秦彝道:“賢弟,濟南府的命運,就托付於你了,盼你早日歸來。”張天吉道:“請將軍放心,末將此去,必不辱使命!”出門上馬,投北去了。
高阿古道:“將軍,即使幽州兵到,打敗周兵,解了濟南之圍,又有什麼用呢?難道僅憑軍民同心,就能複國興邦嗎?如今大齊皇土盡數落入大周之手,主上又不知所蹤,我等在此堅持,能有何用處呢?豈不聞,大廈將傾,非一木所支也。”見秦彝臉色不對,說話聲漸漸小了。
秦彝道:“非也,我等上下齊心,定能大敗周兵,為死難的將士報仇雪恨!現下最重要的事,乃是要找到主上,方能卷土重來,光複大齊皇土。高將軍曾在主上駕前聽用,此任非你不能勝任。我給你一支令箭,今夜從北門出去,沿著去鄴城的方向去尋,或能找到主公。”高阿古道:“將軍,周兵已將濟南重重圍困,末將去豈不是自投羅網?若是落入楊林的手中,末將怕是凶多吉少。而且天地茫茫,主公又不知在何處,末將恐難勝任。”說猶未了,趙武性子急,喝道:“高阿古,你如此貪生怕死,枉為大齊大將!”唰的拔出佩刀,殺氣騰騰的指向高阿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