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彝阻道:“趙賢弟,不得無禮。”趙武哼了一聲,憤憤地歸刀入鞘。秦彝拍了拍高阿古的肩膀,道:“高將軍,螻蟻尚且愛惜性命,更何況是人。但此事若你都辦不成,其他人就更辦不成了。你且放寬心,我將此重任交予你,自然會考慮你的安全。”指著沙盤道:“北門對應周營西北側,那裏有山丘可作掩護,今夜月缺,光線昏暗,你徒步出城,當是神不知鬼不覺。你翻過山丘後,往西直走五裏,繞到周營後麵,便是去鄴城的大道。”高阿古聽罷,半信半疑的道:“末將…我真的可以安全離城嗎?”秦彝道:“這是自然,你道我手中的令箭是普通令箭嗎?執此令箭在手,大齊十八州所有的城門,你可暢通無阻!”
高阿古道:“如此說來,末將還有機會?”秦彝道:“這不隻是你的機會,也是大齊的機會,且是唯一的機會!”將令箭雙手奉上,高阿古咬牙道:“也罷,為了我大齊,末將就冒險走一遭。”接過令箭,出門準備去了。
董千裏道:“將軍,末將觀高阿古此人,賊眉鼠眼,非可靠之輩,將軍此舉,恐有不妥。”秦彝歎息一聲,道:“值此國家危亡之際,正是用人的時候,說不得,本將也隻能冒些險了。”董千裏還待再勸,秦彝道:“二位賢弟,周兵大軍臨城,乃是本將失策,如今形勢所迫,隻能背城一戰了。二位即刻回去,整頓兵馬,緊守城門,不可輕易出戰。待幽州燕公羅藝兵到時,咱們來個裏外夾攻,定能大破周兵!”二將道:“遵命!”
趙董二人離開後,秦彝獨坐廳內,推演了一會兒沙盤,卻是哈欠陣陣,竟趴在桌上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秦彝忽覺有人在肩膀上輕拍了一下,喚道:“老爺。”睜眼看時,卻是夫人寧氏,手中端著一杯茶,道:“老爺,幸苦一天了,喝杯茶提提神吧。”
秦彝道:“夫人有心了。”接過來一飲而盡,茶水侵潤心脾,原本的煩躁不安,頓時消散了大半。抬頭向外望去,但見夕陽西下,落日一片緋紅,景色煞是瑰麗,倏地想起一事,問道:“孩兒在哪兒?”寧夫人微微一笑,知他想起這事了,便道:“剛完成拜師禮,就拉著老師問東問西,都快把老師問煩了。”秦彝聞言點頭道:“嗯,孩兒將來長大了,一定比我有出息。你看我這當爹的,連兒子拜師的大日子都不能去參加,真是失敗啊。”寧夫人道:“老爺,莫要如此說。你身為大齊將軍,整日操勞國事,已是十分幸苦,我想咱們的孩兒會體諒的。”秦彝撫著妻子的秀發,道:“得夫人如此賢惠,我秦彝夫複何求?”
二人正說間,忽聽人聲鼎沸,隱隱含有刀兵,寧夫人道:“老爺,你聽這外麵的聲音,似乎有些不對勁。”秦彝側耳傾聽,點頭道:“應是周兵攻城了。”正欲去拿兵器,秦安叫道:“老爺,不好了。”急匆匆跑了進來,神色甚是慌張。
秦彝斥道:“慌什麼,天還沒踏呢!”秦安一邊喘氣,一邊道:“高阿古…那個狗賊,真是人麵獸心,老爺宅心仁厚,不計較他失城之過,反而授予令箭,委以重任。孰料那廝賊心不死,竟然私自降了楊林,用令箭賺開城門,引著周兵殺進了濟南!”秦彝聞言一驚,手中倏地一鬆,茶杯跌落地上,摔了個粉碎。
隻聽殺聲震天,離府衙越來越近,想是周兵勢大,城內守軍寡不敵眾,正在一步步敗退。
秦彝心念電轉,倏地站將起來,對寧夫人道:“夫人,你我夫妻多年,一直舉案齊眉,不曾有過爭執。今日情勢所迫,為夫有一件事情,請你務必答應。”寧夫人搖頭叫道:“我不會走的!”秦彝道:“不行,你一定要答應我。”寧夫人道:“老爺,咱們成親之日說過,此生生死與共,請你不要逼我。”
忽聽太平郎叫道:“爹爹,孩兒也不走!”原來他與老師在一起,聽的外麵喊殺聲起,一時心中害怕,便奔來尋父母。
秦彝蹲下身子,撫著兒子的雙臂,心中柔腸百轉,道:“夫人,太平郎是我秦家唯一的骨血,所以你一定要帶他出去,將他養大成人!”摸出一塊玉佩,起身交到寧夫人手中,道:“這塊玉佩是秦家傳家之寶,至我手中已傳了七代,現在就交給夫人了。”太平郎叫道:“爹爹,我不要玉佩,我隻要跟你在一起!”寧夫人道:“要走一起走!老爺,若是秦家沒有你,我和孩兒可怎麼活呀?”秦彝搖頭道:“父親在晉陽伴駕,已經被難盡節,想我秦家受盡皇恩,豈可臨陣退縮?值此國家危難之際,正是我等報效之時,為夫心意已決,夫人莫要再勸。”
太平郎叫道:“爹爹,孩兒不走,孩兒要跟您一起打仗!”秦彝心中一慟,摸著兒子的小臉道:“不,你必須走。孩兒,記住爹爹的話,一定要學好武功,將來替爹爹出氣!”太平郎忍住淚水,嗚咽著答應了。寧夫人撫著太平郎的頭,淚水如斷線的珍珠,不斷的滾下。
秦彝對秦安道:“秦安。”秦安連忙道:“老爺有何吩咐?”秦彝道:“夫人和公子就拜托給你了,一定要帶著他們安全離開。”秦安道:“老爺,秦安雖然不才,願與您共進退!”秦彝道:“聽著,保護夫人和公子離開濟南,比多殺幾個周兵更重要,此乃軍令!”秦安望著秦彝,又望一眼寧夫人,一時不知是否答應。
秦彝走入後堂,取出一對四棱金裝鐧,對寧夫人道:“夫人,太平郎就托付於你了,請夫人切勿輕生。此乃我秦家家傳金鐧,夫人好生保管,以為日後存念。”寧夫人垂淚答應了,道:“老爺,天大地大,我們離開濟南後,能去哪裏啊?”秦彝想了一會兒,道:“去徐州,然後渡長江南下,到南陳。那裏遠離周土,沒有戰亂,可保夫人和孩兒平安。”
秦彝對秦安道:“秦安,你我雖為主仆,但卻情若兄弟。待太平郎長大後,你將秦家鐧法傳授給他,叫他不可辱沒了祖宗。”倏地拜倒在地,道:“秦氏一脈,全賴你保全了!”秦安大驚叫道:“老爺快請起,真是折殺小的了。”
寧夫人亦待再勸,秦彝忽地吼道:“快走!”猛地背過身子,走到一邊去了。
秦安拜倒在地,向秦彝行了三禮,叫道:“老爺保重,秦安誓死保護夫人和公子,絕不辜負老爺所托!”將那對四棱金裝鐧負在背上,對寧夫人道:“夫人,公子,咱們走!”太平郎猶自叫道:“爹爹。”秦安顧不得許多了,把心一橫,一手牽了寧夫人,一手抱起太平郎,出府衙去了。
待妻兒的呼聲消失後,秦彝整理好衣甲,持了虎頭鏨金槍,佇立於濟南府衙大廳前,獨自等待周兵的到來。
此時暮靄沉沉,天漸漸的黑了,晚風吹將進來,微有一絲涼意。聽遠處喊殺聲,已由盛轉弱,當是周兵大舉入城,城內周軍不敵,或是被殺,或是投降,隻剩下了零星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