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為明白這一點,自己才早早熄了綺念,下定決心和婉蘿共結連理,如今舉案齊眉,也算是不負此生了。
然而隔了這麼多年,再次看到眼前的女子……他竟然還是覺得心中一陣驚悸。
“淩府,你如今倒比從前看得開一些了。”蘇瓔斂眉,眼中也露出了十分奇異的神色,她獨自行走凡塵,看過了太多的人與事,愛與恨,也無謂有什麼故人,數百年來,也不過是自己一個人和頤言孤身結伴罷了。
如今,竟然還會特意尋上從前的故人,連自己都覺得分外感慨。
“新王他……如今還好麼?”李淩府的臉上顯出一種遲暮的黯淡光芒。
“我原以為你會恨他的。”然而,蘇瓔竟然露出幾分詫異的神色,不解的看著眼前這個衰老的男子,“畢竟你當日官居上大夫,要不是他登基,恐怕你追隨浮王,如今應該也是要官拜宰相了吧。”
“呀……”緋眠低低驚呼了一聲,祖父曾經竟然有機會做這樣的大官麼?那麼,究竟為什麼自己一家人非但沒有住在魏國的王都鉑則,而是隱姓埋名的搬進了這樣一個小小的漁村呢?
祖母切菜的手頓了一下,似乎也是被兩人娓娓道來的語氣勾起了對往事的回憶,眼底漸漸漫出稀薄的溫柔。
“嗬……陳年往事罷了。”李淩府苦笑著搖搖頭,記起那段年少輕狂的歲月,以及後來官場之上如履薄冰到呼風喚雨,如今恍然回首,當真不過是黃粱一夢,唯一剩下來的,也不過是眼前這座破舊的房屋和圍繞在身邊的妻子孫女,連自己的女兒,都已經先一步離他們而去了,“當初要不是他看在你的麵子上,又怎麼會對我手下留情呢?”
那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彼時李淩府上京趕考,因為囊中羞澀的緣故,正想在街上替人寫家書或者是對聯來賺些銀子,然而兜兜轉轉走了幾圈,才發現果真百無一用是書生,在茶棚外坐了半晌也無人光顧生意。
正在心灰意懶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發現不遠處圍著一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看什麼熱鬧。讀書人兩耳不聞窗外事,李淩府倒是分外好管閑事,此刻便也顧不得沒有生意,就這麼往前麵一路擠了過去。
走的近了,隱隱約約看出是個身姿楚楚的女子,正被一個粗壯的婦人厲聲喝罵著。那女子荊釵布裙,原本一言不發的收拾著被扔在地上的行李。然而那婦人始終喋喋不休,一個勁的口出汙言穢語,“真是個賤蹄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一個廚房裏打雜的粗實丫鬟罷了,也敢吃了熊心豹子膽傷了少爺。也不是老夫人仁慈,隻怕此刻就要扭送你到衙門去。”
那人也不回話,將地上的東西用一塊方巾包好了,這才抬起頭冷冷的說道:“你們方家又算是什麼好東西?真是作孽,老夫人那麼好的一個人,竟然生出這樣的孽子……我雖是在方家為奴為婢,但也隻是個奴婢,何曾做了翠紅樓的花娘?”
那管家模樣的婦人想是不曾料到對方竟然敢頂嘴,而且還說得如此伶牙俐齒,一時氣急攻心,就高聲罵道:“真是反了天了,哪裏有做下人的還敢這麼詛咒主子家的?你們幾個吃白飯的不成,還不給我打?”
那婦人看了眾人一眼,冷哼道:“這是做什麼,圍在方府麵前,莫非是要聚眾鬧事不成?”
圍觀的人群麵麵相覷,雖然想出生阻攔,可是抬頭看看方府的牌匾,終究還是敢怒不敢言的散了開去。那個瘦削的女子卻也倔強的不肯認輸,大喊道:“你有本事就打死我,王都底下,到底還有沒有王法了?”
胖胖的中年女子冷哼一聲,“不教訓教訓你,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也不想想方家是什麼樣的的地方,由得你口沒遮攔的胡言?”
幾個家丁卷起袖子走了近來,其中一個伸手便拽住那女子的頭發,抬起手便是一個耳光狠狠打過去。然而真是倔強,即便嘴角有殷紅的血跡,那個弱女子也隻是高傲的仰起頭,恨恨的盯著對方。
那家丁一時露了怯,竟然不敢再打下去。
“方家的大小姐是如今魏王寵愛的柳妃娘娘,滿門大戶何等尊崇,今日倒做出當街毆打女子的醜事來,真是讓人貽笑大方。”是個年輕的青衣男子,穿著藍色的長衣,看樣子像是個讀書人,然而眉目間正氣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