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佛國淨土的波羅花,色澤質地都宛如黃金,但是無法折斷,水火不侵。從前在上清三界,子言曾經送過一朵給蘇瓔。她眉間閃過一點盈盈的笑意,明知道眼前的波羅花不過是幻化出來的假象,還是忍不住伸手去觸碰那猶如絲綢般輕柔的黃金之花。
原來今日是滿月之夜,難怪月色這樣的清亮。蘇瓔看著月輪露出了一縷笑意,然後回過頭來微微挑起了眉梢:“我知道封印曼陀羅大陣勢必不會像你說的這樣輕鬆,子言,我說過,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在牽連你。待此事了結之後……”
“待此事結束之後,我自然會帶著你重新回到九重天去。”子言低低一笑,開口截斷了蘇瓔想要說下去的話,“如果到現在我還看不出你凡心已動,那麼這麼多年的神仙,我也算是白做了。”
“子言……”蘇瓔的眼底難掩震驚之色,然而到底是多年好友,她並沒有想要刻意隱瞞,過了半晌,隻得低低歎了一聲:“我不知道,子言……難道連你都已看出來?”
“封印伽羅雖然困難,但是她根本無心抵抗,所以我才能如此輕易便成功。甚至這兩百年來在紅塵之中四處尋找你的蹤影,無數個日日夜夜,我都不曾覺得辛苦。可是……現在看著你,蘇瓔,你卻真正讓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子言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十分無奈的望著眼前的人。
不錯,就算再怎麼自欺欺人,有些事情,也不可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蘇瓔內心的天平已經開始傾斜了,在百年凡塵之中,她從一開始的困惑和冷漠,似乎尋找了自己所需要的真諦,然而這種真諦,對於感情的執迷,在子言看來,卻是毫無必要的沉淪。
”子言,你還記得,你當初是什麼時候成仙的麼?”手中的花朵質感奇異,不像是尋常的花瓣一般柔嫩,而像是某種布匹和錦緞一般的裁製,無論如何用力的撕扯,都不能損傷分毫。蘇瓔的指尖輕輕點在金色花瓣上,微微笑了起來。
“那已經是六百年前的事了。”子言眼神一黯,不易察覺的皺起了眉,“那麼多年前的事,還提來作什麼?”
“你已經不記得了吧。”蘇瓔仰起頭,波羅花沒有香味,想要采摘的話,隻能用三昧真火來煉,“就像是這一朵花一樣,看似與世無爭,可是子言,你也和那些仙人一樣,漸漸變得,水火不侵了。”
六百年前,子言其實並不是個道人,那個時候,他的身份是一位將軍。這件事情,還是在蘇瓔墜入凡塵之後不久才知道的。子言他,的確是已經不記得了。那真的太久了,久到子言任職的那個王朝都已經沒落了,王權更替,楚國的國王都已經換了不知道多少人,更何況隻是一個尋常的將軍呢。
“將軍麼……”子言抿了抿唇,不置可否的樣子,“似乎是有過這樣的事,我不是說過,那件事真的已經很久了麼。我的確是當過將軍,可是……有些東西,既然不重要,就沒有必要在記得了。”
的確,九天之上的仙人們,都會通過打坐的方式不斷的來驅逐內心的雜念,有時候也將那些無用的記憶從內心深處排除。否則千萬年的時光裏,那些紛紛擾擾的記憶就已經會逼得人快要發瘋了。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將那些沒用的記憶,全數都清除掉。可是……對蘇瓔而言,正是這一點,才讓人難以忍受。
“子言,墜入凡塵之後我才明白,有些東西,並不是無用的記憶。我在這裏所經曆的一切,即便重回九天之上,我都不願意就此忘記。”蘇瓔微微笑了起來,起身站了起來。
看著蘇瓔遠去的身影,子言沒有答話,而是低下了頭,伸手折斷了那一朵阿波羅之花。金色的花瓣底下,在子言的手中發生了緩緩的改變,那是方才蘇瓔觸碰過的地方,此時此刻,竟然染上了一抹緋紅的血跡。
子言倒吸了一口冷氣,神色變得鄭重起來。
閑來無事的下午,頤言和蘇瓔正在閑聊著,頤言希望蘇瓔的病好了之後,他們可以回去繼續開一家紅塵閣,要不然在七國之中隨意走一走也是好的。
“算了,那些事情,以後再說吧。”頤言歎了口氣:“真是奇怪,子言道長和宋公子竟然兩個人都出門去了,他們該不是喝花酒了吧?”
“不要胡說。”蘇瓔失笑。
“這可說不準呢。”頤言念念有詞的說道,“男人大抵都是這樣,一旦有了伴,什麼本性都給激發出來了。”
“我想去一趟普覺寺。”蘇瓔知道頤言的性子,就是喜歡嘴上不饒人。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她心底總有一種奇怪的預感。
“去普覺寺?”頤言有些疑惑的說道:“子言道長不是說再歇息兩天,萬事妥當了再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