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妮妮醒了過來，張著無神的眼睛迷糊地望來望去。
張國道：“我看你是有滿肚子的氣，咱們到外邊說去。妮妮，乖乖呆在這兒陪著弟弟。”
他們走出住院部，已是零點之後了，院子裏隻有花草樹木，石桌竹椅，沒有人。
他們在一張長椅上坐下來，張國道：“想說什麼，都說出來吧，我看你最近是很難受，對我的意見很大――當然，我也確實有太多的惡習了，有些我已經認識到了，有些我還沒有覺悟，所以，現在就請你一次性的，把想說的都說了，分析一下，當前形勢下，我們應該怎麼做，我應該怎麼做，怎麼樣？”
林真盯著他，忽然道：“我沒話好說了。唉，湊合著過唄。哪能奢望太多，有飯吃能不餓死就成了。我現在已經沒什麼追求了，隻求平平安安，能混個三餐飽飯，把妮妮和歡歡拉扯大就好了。我想通了，人啊，都是有自己的思想的，雖然是夫妻，是被綁在了一起的兩個人，但我也不能把我的想法強加給你啊。我想過什麼生活，並不等於你也想過這樣的生活，大家都是有思想的人，自己想要什麼都清楚，所以我想通了，我這麼要求你是不合適的。你盡管按你的想法過日子，我不會再跟你吵什麼爭什麼了。夫妻也不能真的合二為一不是，連國家憲法都給了每個人自由思想、自由生存的權利，我怎麼能給你剝奪掉呢？所以啊，張國，你想做什麼盡管做，你想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我現在不要求你什麼，真的，絕不要求你什麼。你要不信，咱們現在就在這兒起個誓，我林真要再向你抱怨了、提要求了，我就……”
“你幹嗎呢這是？我又怎麼了你啊，我這麼誠懇這麼謙虛來聽你的教誨，你還有什麼不樂意啊。我知道我一身的臭毛病，你當初也不是不知道我這些毛病，那你當初幹嗎要和我結婚啊。”
“咦，你這話倒說得有水平啊，好像這都全是我的錯了？當時是個什麼年齡？當時是個什麼境況？當時你有工作，我有工作，都是二十一、二的年齡，會為生計發愁麼？會整天算計幾個錢麼？那會兒都是理想主義，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風花雪月，隻求浪漫的愛情，誰會真的去想具體的生活？誰會把愛情具體到今天的菜價具體到瓶子裏的一兩醋？愛情是會變的，變得具體起來，變得現實起來，你上哪去找一輩子沉溺在海誓山盟不用去管柴米油鹽的愛情？有，當然有！有錢人就可以，家裏有個百萬、千萬的，請幾個保姆，那些吃飯啊掃地啊洗衣啊帶孩子啊……的破事壓根就不用管，連過問都不用，倆人就可以一輩子坐哪兒卿卿我我，纏纏綿綿，管它物價是不是又漲，台風是不是要來了。可咱們呢？咱們有那個物質基礎麼？咱們能麼？你都快四十的人了，求求你別再固守你那理想主義思維了好不？你從來都沒有成為一個理想主義者的條件，你必須麵對現實。得，我真是沒事找事，我又來說你幹什麼呢，你樂意怎麼著就怎麼著吧，我不管，也管不著。”
“林真。你怎麼就變了呢？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尖酸刻薄了？以前的你不是這樣兒的啊，你怎麼就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