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孽緣歌長恨 番外:莫談霖篇
卷五:孽緣歌長恨 番外:莫談霖篇
二零零八年的夏季,澄淨蔚藍的天空,幹淨快闊的柏油大道,忙碌悠閑的異國人群。
彼時我坐在商務汽車裏,司機載著我穿梭過法國戴高樂國際機場,兩旁偌大的梧桐和香樟在陽光下散發出一圈金色的光暈,我似乎能聞到這裏一些奇花的香味,就像那一年,豔惜頭發上隱隱的洗發水味道。
我手裏拿著一份國內郵寄來的結婚請柬,照片裏的女子笑得格外明媚動人,擁著她的男人,眼神裏的寵溺讓我覺得有些諷刺。
我的頭靠在車窗上,偶爾顛簸一下,恰好讓我保持清醒,心有些痛,痛得像是被什麼東西碾過一樣,我非要用力克製,才能讓我不掉下眼淚。
這一生,我哭過三次,全都是和這個叫黎豔惜的女人有關,第一次,她和我分開,我們結束了幾乎羨煞所有人的校園初戀,我站在她家的胡同外麵,望著她臥室的窗戶,微亮的燈光照進我心裏,此去經年,我都不能遺忘。
第二次,我們抱在一起,她說耽誤了我,我摟著她,我才發覺這個女人比我看到的還要更瘦她幾乎隻剩下一把骨頭了,若不是衣服包裹著,我一定會嚇到她到底受過什麼折磨,她就那樣顫抖著窩在我懷裏,把我那顆自她離開後就開始沉寂的心都敲的四分五裂。
第三次,就是我離開中國,站在阜城省市的機場,望著安檢通道,我回身看著澄淨的落地窗,隻想如果她放下那份倔強來找我,對我說留下,我就可以放棄一切,哪怕和家人決裂,我也要娶她,可她沒有,直到催促登機的聲音響到第三遍,我才離開,那一次,我坐在飛機上,拉下遮陽板,將毯子捂在臉上,哭得不能自已。
這幾年,我任職在法國一家高級診所,為皇室大臣和黨政要務檢查身體,我在這裏買了一套挨近郊區的別墅,早晨起來空氣清新,晚上的陽光也恰好溫潤,我養了兩條狗,一隻波斯貓,還學會了很流暢的法文,哦對了,我還有一個未婚妻,她是一個法國皇室旁親的女兒,用國內的方式來換算,大抵能稱上郡主,她叫露絲。
她天真無邪,沒有許多中國女孩的勾心鬥角和任性固執,她總是喜歡笑,在我麵前笑,為我做奶酪餅幹,給我擠牛奶,還會在深夜醒來為我掖一掖被角。
我們在一起一年半了,我隻碰過她一次,就是在豔惜生日那天,我拿著手機站在露台上,很想打一個越洋電話,對她說一聲生日快樂,可我就是沒有勇氣,當初她對我說了那麼絕情的話傷了我,可我何嚐不是傷了她,我隻是不知道怎麼表達,我覺得自己等了她許多年,即使她淪落了風塵,得了那樣的病,我也不離不棄,我理所應當認為她該感激我,於是賭氣申請了到法國進修的名額,我想用離開的方式來逼她找我,可沒想到,我們竟然又一次的錯過了。
這一晃,已經五年。
那個晚上,露絲陪著我喝酒,我們應該很不爭氣的酒後亂性了,醒來,已經是這裏的淩晨時分,她躺在我旁邊,一絲不掛,我很希望這是一個假象,可我仔細回憶,沒錯,我確實碰了她,我似乎還在最後的時候,喊著豔惜的名字。
我懊惱的爬下床,坐在地毯上,靜靜的穿衣服,她也醒過來,我一直認為法國女孩都很奔放,可我被床上那一抹嫣紅驚詫住了,她似乎要去遮擋,我攥住了她的手,看了那塊痕跡許久,然後我說,“我們訂婚吧。”
我對露絲,沒有對豔惜那般愛到了骨子裏的瘋狂,但我對不起她,我也覺得,三十多歲了,是時候安定下來,她默默陪在我身邊四年多,放棄了她那麼尊貴的身份該有的一切待遇,陪著我過平民百姓的人生,我沒有資格不給她一個名分,即使未婚妻也好。
我給國內的父母打了一個電話,我和他們的關係到了最冰冷的地步,因為他們一直不肯讓我娶豔惜,還背著我,去威脅過她,我認為這是害得我們隔著兩個國家最關鍵的因素,我恨極了我母親,還有固執死板的爺爺,我這幾年,從未回去過,我父親在我離開的第三年心肌梗塞去世,爺爺也臥病在床,我每年都會寄回去大筆法郎,即使母親幾乎哭著求我,我依然不肯回去見一麵。
我的痛,誰又能聽我哭一哭,就讓我熬過去呢。
於是在豔惜給我寄來結婚請柬的前一個星期,我爺爺也去世了,在在我曾工作過的市醫院,同事都打來電話,怪我心狠不孝,我隻是沉默了良久,便再次掛斷。
我本來打算動身回去看看我母親,這個唯一還在人世的親人,可當我此時握著豔惜和另一個男人的請柬,我便下定了決心。
我莫談霖這一輩子,再不認他們。
我回到家,露絲正在喂狗,那隻波斯貓懶洋洋的趴在她腳上,她見我開門,笑著走過來,抱住我,用生硬的法國口音對我說一句很好笑的中國話,“親愛的,我為你做了中國菜。”
我無奈的點點頭,將包放在沙發上,扯下了領帶,脫掉西服,進浴室洗澡,我用的最冷的水,澆在身上,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我告訴自己,不要哭,到了這一步,誰也不能怪,二十多年分分合合,擁有過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