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倉本來在村裏做莊務農是把好手,他是不服氣三女才進城的。
村裏不少人曾勸過毛倉,穩穩妥妥的日子不過了,進城能弄個球。毛倉嘿嘿笑,不言傳,誰也不曉得這後生心裏裝的什麼點子,隻有毛倉的父親曉得:這狗日的受了刺激,眼紅人家三女弄出了名堂,他死鑽牛角了,想進城也弄出個名堂給村人看看。
那天毛倉起得早,擔了幾回水又掃院子。他母親也起得早,從門箱裏拿出幾件像樣的新衣裳,然後又從空窯裏拿出小米、花生、紅棗之類的東西,一小包一小包紮好。城裏好歹有一門親戚,兒子要出門了,在城裏幹世務了,做母親的有些不放心。
毛倉掃完院子,回家洗臉,看著鍋台上大包小包的東西,問母親:“弄這些做甚?”
母親說:“城裏不好呆,換洗衣服吃的哪量能少?還有,你這冒冒失失進城有著落嗎?”
毛倉洗完臉,照了照鏡子,顯得不耐煩地說:“人家那麼多的人有著落,我就沒有?”
母親不言傳,開始做飯。毛倉換了平時出門的衣裳,再照一次鏡子,覺得和從前不一樣了,但還是有些寒磣。心想,進城要是發達了,洗頭理發吹風,然後買一瓶擦臉油,弄上幾套西裝,一定不比別人差。三女這個臭女子算個屁,開個小車就能了起來,自己一定要開個比三女更好的。
毛倉懷裏揣著1000塊錢進城的。母親提醒他城裏小偷多,錢不能放到一塊。這個建議毛倉采納了,他把20塊的裝到上衣袋裏,幾張100元的裝進褲衩前麵特製的口袋裏,其餘的裝到襯衫口袋裏,這樣就萬無一失了。對毛倉而言,1000塊挺要命的,整整五尼龍袋黃豆換來的,盡管說糧食漲價了,可還是不值錢。他曾細算了一下,一年收成再好,他家除留過口食外,糧食賣下來人均上不了2000塊。盡管在村裏是把務農的好手,他從初中畢業後已經領略了農村的生活,幾年裏不斷變化著,可就是趕不上城裏。
每次趕集回來,他腦海裏不時地閃現著樓房、商場,還有那些穿裙子描眉畫眼的女人。老實說,這些事毛倉念書的時候也想過,可惜他不愛學習,整天吊兒郎當跟坡一個,初中畢業考不上高中那是自然的事。按照父母的話說,天下受苦人一茬呢,有哪個活不下去,一個羊一個草坡,隻要有人,光景日月一樣過。因此他也就死心塌地在家裏,做一個本分的莊稼人,將來娶老婆生兒女,活一輩子也就那麼一回事了。然而,這幾年世事變得越來越快,什麼稀奇古怪的事都有。
記憶中的很多事都模糊了,種地一把好手沒了出息,那些石匠木匠瓦工磚工都一個個走了出去,吃香喝辣見了世麵不說,有的幹脆丟下土地,帶上老婆孩子擠進了城市,說是日子過紅火了,回一次村裏像模像樣,毛倉也就動了心思。有一回,毛倉趕著驢車差點翻到溝裏,等他拉住奔跑的毛驢,三女的頭從車門裏探出來,驚驚呱呱一陣笑,她說:“毛倉呀,你活人死受罪,村裏待下去快憨了。”
“你笑話我?”毛倉有些氣憤。
“哪敢,我還等著你在土堆裏刨出金娃娃哩!”三女顯得十分愜意。
“借你福口,”毛倉冷冷地說:“咱莊有你這麼個榜樣,日後說不定要沾光呢。”
“鬼毛倉,不跟你囉唆了,如果舍得丟掉老钁把,進城找我肯定吃不了虧。”三女反而變得更爽快了。
毛倉心裏想就是丟了老钁把,也不會找三女低三下四地求她。
三女繼續按車喇叭,整個溝裏的響,車屁股後麵,黃塵飛揚。毛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想著:有朝一日,自個兒非要比三女強不可……
從莊裏丟掉老钁把,走到縣城裏心中反而覺得空空落落。毛倉一直待在親戚家的小房裏,漸漸忘了在村裏悠閑自在的生活。直到他真正找到一份事幹,晚上獨自躺到鋪蓋卷上抽便宜煙的時候,突然腦子裏出現家裏的窯塌了,父母埋在土裏,他覺得有些怪異,心突突跳個不停,一下子滅掉煙頭跳下床,準備給上院的親戚說自己的可怕想法。臨到門口時他又猶豫了,親戚是教師,正忙著備課改作業,娃娃正看書著哩,不好打攪,幾乎在一瞬間他突然想回家看看。
他從小院子走出,穿過幾道小巷,走到燈光輝煌的大街上,幾分失落讓他不由歎息,城市是人家的——這個念頭在他的腦子裏已經紮了根,在他進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稍有空便不停地咀嚼,三女是女的,況且又漂亮,他跟她是兩碼事,兩個人同是一個村的散發出的氣味不相同。這種濃鬱的苦澀,逐漸讓毛倉感受到活人的難處,隻有開始一天的忙碌,他的心緒才恢複了平靜。狗日的甚事也不想了,即使想了也平淡無味。
毛倉的工作是給一家建築工地的民工做飯,這差事一般人做不上,毛倉是通過當老師的親戚介紹來的。建築工地包工頭兒子上學在親戚的班裏,有一回包工頭的兒子不學好硬是扯下了人家女學生的裙子。毛倉當老師的親戚發話了,叫家長領著那小子回家,包工頭的頭軟了,好話說了一大筐,並給毛倉的親戚送來電飯鍋之類的東西,這事才算了結。恰巧毛倉這陣子進城,整天晃晃悠悠找不下個合適的事幹,親戚便介紹給包工頭,包工頭答應得很爽快,第二天毛倉就去了工地。
“會做飯嗎?”一見麵,包工頭問毛倉。
“不會。”他說。
“什麼?”包工頭說,“長得跟憨漢似的,做飯也做求不了?”
“那就學。”他說。
“這還差不多,”包工頭說:“你們親戚可是我兒子的上司,又是學校的尖子班主任,我能叫你幹重活嗎?”
沒什麼大不了的,他記得從小到大,自己沒做過一頓飯,好像拿個銅勺在灶火口炒雞蛋,焦了後放點鹽,特苦,吃了。那次是父母去趕集了,他餓了,自己放火做飯,可不知吃什麼,其實是不會做——他常常想做飯就是女人們的事,不過一轉念,又覺得跟工的飯,又不是天天炒菜,沒什麼大不了的,好歹是個營生,總不能天天閑待著。
毛倉沒想到當老師的親戚還有這本事?打死也覺得不真實。要是在村裏,小學那幾個老師管幾個娃娃,無聊的隻能打撲克牌,也隻能指揮動幾個乖點的女娃娃,調皮搗蛋的男孩子有時盡氣得老師哭鼻子,大不了尋家長照屁股踢上幾腳給老師出出氣。
還有什麼農村人送些土豆之類的過去,老師們也就滿足了。哪能像城裏,有錢的當官的還真怯火老師幾分。毛倉想明白了,怪不得是城裏,人家想得遠,都想讓子女成才有出展,哪能像農村,看苗子好了再說,先送去學校是試驗著,即使苗子好了也發愁,上大學可不是上小學,錢就是麻煩事,這讓農村人苦不堪言。
他老是這麼胡亂想。上了工地開始做飯也不順當,這幫跟工小子也不好伺候,大鍋菜甜不行辣不行,鹽放多不行,放少沒味,蒸饃堿大堿小分量輕重讓毛倉一天到晚焦頭爛額。好在包工頭忙別的事,不管這些,毛倉也就這樣胡亂應著。然而,每天收工回來,一個人躲在那間小房裏,他不由得胡思亂想自己進城是進了,可還是一個受苦小子,跟三女比,天上地下,根本就沒法子比……
那天夜裏他漫無目標地走在街上,擺夜市的呼喊著問他吃什麼,那種熱情一浪高過一浪,不少的男女坐在燈光下,一邊吃一邊嬉戲,有的竟然旁若無人地說下流段子。毛倉邊走邊看,撲鼻的烤肉味叫他真感覺肚子餓了,他看著別人喝酒的姿勢,一個個春風得意的樣子,他心裏說,不就有幾個破錢嗎,張揚個娘的屁。在他猶豫中,一群穿著短褲露著肚臍的女子嘰嘰呱呱亂叫從他身邊走過,有一個好像碰了他一下,毛倉心裏罵著:騷貨。
“毛倉!”有人大聲喊他。
他四下環顧一圈,五光十色的燈光變得無比熾烈,放著一圈一圈的光環。他感到自己聽錯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臉紅了。可是有人還是喊他的名字。他的嘴角抽搐了幾下,小眼睛發出白光:誰叫我?
“哎,毛倉,我們老板叫你過去。”剛才碰他的那個小妖精扭著屁股走過來,大大方方地在他肩背上拍了一下:“走啊,看什麼?”
毛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的感覺,他尷尬地笑笑,這時他才看清一張桌子邊坐著的三女正朝自己招手。毛倉的頭有些大了,怎麼這樣巧,碰見三女是他極不情願的事。
“聽說你進城了,怎不到我那兒來坐坐?”三女滿臉溢著光彩,說話顯得嗔聲嗔氣,他聽了不舒服。
他還是顯得十分尷尬,真想有地縫立馬鑽進去,少讓三女看笑話。然而,三女開玩笑是開玩笑,接著十分熱情地問:“想開了?咱莊待下去有甚意思?你種地再好,也是沒錢嘛!”
他的心還是忐忑不安,坐在凳子上覺得屁股還懸著,三女這一問,他覺得這才有一點鄉情味。他又開始慶幸,自己進城還是正確的。
“吃甚喝甚?我請客。”三女指劃著夜市上擺放的一切,十分慷慨地說。
毛倉臉上漸漸有了笑容,似乎心也平靜了許多。他想,三女在城裏是老油條了,自己要跟她比,真得還要吃兩年油拌撈飯。
“隨便。”
三女叫身旁的幾個小妖精張羅要吃的喝的,他隻顧和毛倉說話。
“你尋的甚活?”
毛倉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說:“沒好做的,先給親戚家幫忙。”他有意回避說在工地上做飯,分明是一個跟工小子,他撒了謊。
“幫甚忙?送貨?看門市?還是照大門?”三女覺得好奇,不停地問,說著隨手打開兩瓶啤酒給毛倉遞過來一瓶。
毛倉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他沒有回答三女的話,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自己什麼也不是。
“親戚是幹甚的?”三女舉起杯子,自己喝了一口。
“教師。”毛倉沒有看三女,兩隻手不停地轉弄著啤酒杯,他想:啤酒這玩意挺怪,泡沫竟然能冒出杯子很高。
“教師?開幼兒園?”
他一愣:“不是,親戚教初中。”
“我說嘛!”三女舉過杯子提醒毛倉說:“喝呀,女人多了不好意思?”
毛倉端起酒杯,他迅速看了一眼三女,還看了那幾個小妖精,袒胸露背,不是什麼好貨,一個個眼睛睜得蘭格瓦瓦的,像隨時隨地要獵殺獵物一樣。毛倉自己對自己說:千萬別迷上了。他低下頭,嘴唇挨近杯子,一仰脖子啤酒便下肚了。
“看不出大哥海量。”一個小妖精拍著手說,另一個站起來倒酒,毛倉嘿嘿幹笑了兩聲。
“吃。”三女指著桌子上剛烤上來的羊肉串。
毛倉拿起一串烤羊肉,焦糊味,吃起來真香。他心裏暗暗罵道:三女狗日的真發了,會享福。
這次,毛倉喝多了,但腦子還清楚,回到那間小房子,興奮地睡不著,想家的事早就被酒淹沒了,剩下的,滿腦子是三女和叫三女老板的那幾個小妖精……
工地上這群跟工小子吃過晚飯嚷嚷著說早著哩睡不著要去街上溜達,其中一個跟毛倉歲數差不多的後生有點巴結毛倉的意思,走過來遞給毛倉一根煙說:天藍藍歌廳又來了幾個小姐,長得人模人樣,奶子又挺又大,屁股又圓又翅。說完壓著嗓門一臉的下流問毛倉,他娘的,破費上一月工資,幹不幹?
毛倉正洗碗,空不出手去接煙,他說你狗日的黑水汗淋掙得幾個錢,舍得填那些無底洞?
後生一愣:“嘿,享受呀,咱弄她娘的城裏女人,願意。”
毛倉倒掉泔水,說:“那你就享福去吧,鬼才曉得她們是甚地方出來的。”
“土,是不是,一看就沒見世麵。”後生說:“你是不是生理有缺陷?”
毛倉聽了感覺很不舒服,想反駁又覺沒意思,工地碼頭老人們說死了,沒什麼好東西,他還確定,自己一定要跟他們有距離,寄人籬下是暫時的。
毛倉收拾完灶房,洗了把臉,換上那套新衣服。他替下的那套衣服被灶房裏的油煙熏得有味了,即使是洗幹淨了,那股味道還在,他心虛,怕人家嗅出來自己是個做飯的。這年月,要是真有一把好手藝會炒菜,當個大廚到大酒店也風光,不光是老板抬舉,更重要的是能掙大錢,酒店裏服務員飄來繞去挑一個穩當些的做老婆,那日子也不賴。可自個偏偏是工地上做飯的,說不好就和喂豬的差不了多少,他一下子覺得自己從心裏涼到了腳底,進城是進了,事情沒有想得那麼容易。如果不是因為爭一口氣,還不如在家實實在在做莊務活,他想,像自己這個發展,還想超過三女,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門戲都沒有。
毛倉走到街上,看著高低不一,形狀各異的樓房,那一個個窗口仿佛像一雙雙眼睛盯著自己笑,讓他心中頓感悲涼。一天兩頓飯下來雖然很累,熱氣燒烤的他蓬頭垢麵,渾身酸臭,但他心裏什麼也沒想,倒也覺得快樂,隻盼著一天接一天的日子過快些,工資一個月一個月積攢起來,那個數字十分可觀,要是和自己家裏賣糧食相比,跟工還是劃算的。他一直琢磨著:現在還沒資格和城裏人比,就是三女也不能比,隻要自個兒一心走正道,別把腳崴了,等到將來時來運轉,爾格的辛苦就會變成一遝一遝的錢,然後再做生意,變成更多的錢,怕誰瞧不起?他這麼一想,倒也快活起來,心中的悲涼像細絲一樣慢慢抽掉。毛倉覺得自己有奔頭。
毛倉就這樣漫無目標地在街上溜達,城市的夜景紅紅火火,不像在鄉下一到晚上便死一般的寂靜,黑白電視機圖像不好,麻子點太多,又沒幾個台可換,現在他不想回去睡覺,但又沒地方可去,城裏唯一認識的熟人便是三女了,但要主動去找三女,他還心存疑慮,恐怕三女瞧不起自己。他記得三女告訴過地址,南大街拐彎處有個叫四海洗浴中心的,他不曉得洗浴中心是幹什麼的,反正覺得三女引那幾個小妖精就看著不正經,說不準和工地那後生說得天藍藍歌舞廳一樣,養著一大群沒翅膀的雞。毛倉想走過去看個究竟,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三女的短處就捏到自己手中,叫她也張狂不起。
有了這想法,毛倉走著看著,天藍藍舞廳從他眼前閃過,門口的條紋燈不慌不忙地轉著,門前停了一擺溜汽車,樓上傳出的音樂聲震得連街道都發顫。舞廳的窗子隔音不好,有時夾雜幾聲鬼哭狼嚎的叫聲,一想到工地那後生說的話,毛倉不由快走了幾步,生怕有人拉自己進去。這種地方,鬼知道裏麵隱藏了什麼?
走過這條街的拐彎處,縣城裏人稱眼前招牌林立、燈光閃爍的街為飲食一條街。兩旁的兩上兩下建築像麻將一樣重疊在地上,每個方格子窗口燈火通明,裏麵的人影吃相看得一清二楚,毛倉心想,城裏人還是有錢,這麼多的飯館酒店滿滿當當。這當兒,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走過來,問:“吃飯?”
“不,看看。”
“進來看吧,我們來了新廚師,有好幾道新鮮菜呢。”女孩指了指跟前的酒店。
毛倉沒說話,竟然感到心慌意亂。他頭也不回往前走了幾步,後麵那女孩好像說一看就是跟工小子。毛倉覺得這話十分歹毒,就像尖刀子一樣深深地紮進自個兒的肌膚裏,心便猛地開始疼。
“哎,小帥哥,幹嗎呀?”冷不丁地有人拍了一下毛倉的肩膀,他回頭才發現,前幾日跟三女的一個小妖精手裏提了一袋涼麵之類的東西正朝他甜甜地笑。
毛倉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心裏怪怪的,覺得這女孩沒那麼討厭,而且長得還好看。
“愣甚?找我們老板吧?”女孩沒有絲毫的顧忌,說著就拉他的手朝前指了指,說:“就前麵那家,城裏最有名的四海洗浴中心。”
“三女在不?”他把目光轉到四海洗浴中心那個閃閃發光的招牌上。
“老板呀,在的。”
“我改天吧。”他撓了一下頭發,很不自然。
“走到門口不去,我們老板曉得了怎交代?你們是朋友,說不準她看上你了。”女孩一本正經地說道,那純真的表情好像有一種自己人的味道。
“哪能呢。”他說:“我們是一個村的。”
“噢!那才真有戲呀!”女孩笑了,一種看破天機似的表情。
毛倉笑著搖了搖頭,他下意識地看了看女孩,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女孩一點也不拘束,伸手拉著毛倉朝四海洗浴中心進去。毛倉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坐下來,看看房子裏花李忽哨的陳設,一大圈的沙發上坐了兩個抽煙的男人,目光有些發光似的盯著吧台上的那個女孩,牆壁上有一幅十分耀眼的畫,一男一女的外國人幾乎是光著身子摟在一起。毛倉看得心跳,這種地方他第一次見,一長溜的包間裏時不時傳來浪蕩的笑聲。站吧台的女孩目光有些呆滯地問:“洗澡嗎?”
領毛倉進來的女孩從飲水機接了杯水遞給毛倉,接住站吧台女孩的話說:“找老板的。”
站吧台的女孩目光放亮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的笑來,她用手指了指頭頂說:“老板在樓上。”
“有人嗎?”領毛倉進來的女孩問。
“大老板來了。”站吧台的說。
毛倉感到既費解又無聊。他真的想走了。
坐在沙發那頭的一個男的扔掉煙頭,突然不耐煩地叫出聲來:“哎,到底有人沒人?”
站吧台的女孩誠惶誠恐地說:“在等一陣行嗎?”
“老子等多久?”另一個男人酒醉的樣子,試圖要站起來,被另一個按住了說:“五哥,等一陣,輕鬆完了再走。”
“這個不是現成的嗎?”酒醉的男子轉過身來,用手指著領毛倉進來的那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