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包工頭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那臉上的皮肉凝固了:“你敢說老子開黑店?”
毛倉嚇了一跳。由於跟得步子太緊,他差點和包工頭撞在一起。他後退了一步,低著頭說:“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要算工錢。”
“我要不是看在你那個親戚的臉麵,現在就把你給拾掇了。”包工頭扔掉煙頭,高喉嚨大嗓門地吼。
毛倉說:“我是算工錢嘛。”說話間,偷偷看了一眼包工頭。
包工頭有些氣急敗壞了,他用手指著毛倉一個勁地說:“這狗日的,把老子還纏住了。”說著一邊掏出手機,叫工地站場的小頭目名字說:“把這個做飯的打發了,單子開出來,叫找三姐領去。”完了,包工頭合上手機,拍了一下毛倉的肩膀說:“好自為知,後生,城裏難混呀!”算是忠告,包工頭上車走了。
毛倉在原地愣了半天,他突然感到自己所有的委屈被這狗日的最後一句話給刺著了。他開始咬牙切齒地恨所有的人,他在心裏發誓,要是有朝一日再這樣被人侮辱,他就會找機會把他們一個個除掉,是這幫人毀了他,讓他失去了做人的自信與自尊。
在城裏混的確艱難,看來包工頭的忠告是對的。現在,毛倉懷裏揣著工地上那個站場小頭目開來的條子,這條子就是錢,是他三個月的辛苦錢,汗水錢。要知道,做幾十號人的飯菜,起早摸黑,流了多少汗,那紅塄大炭除了燒水蒸饃炒菜外,同時也燒幹了他的汗水。他開初是那樣小心翼翼,那樣刻苦認真,那樣一絲不苟地去做好每一頓飯。
後來怎麼了,他換來的是什麼?差點挨打,而且被開銷,連一個跟工的資格都沒有了。一種悲哀劈頭蓋臉地襲在身上,他躲都沒法躲,忘也忘不掉。
毛倉開始灰心了。他的思想一刻也不消停地鬥爭著,當初在村裏不是好好的,為甚偏偏要進城呢?眼下什麼也沒有改變,城裏不城裏,鄉裏不鄉裏的像一個遊魂似的,隻是他心裏和當初有了很大的改變,這讓他時刻覺得飄浮,還有淡淡的失望。這裏已經不是他當初向往的美麗地方了,這地方讓他產生了許多懷疑,還有痛恨。
然而這種莫名其妙的恨又沒有真正的敵人,也許都是,也許都不是。直到現在,他仍然弄不懂人與人之間究竟存在著什麼,情愛,仇恨,千絲萬縷的讓他實實在在曉得世上活人的難處。
當初他是多麼的不服氣三女的呀!從小一起長大的,半斤八兩誰不曉得誰。然而,世事變了,人也就變了。三女在城裏能呼風喚雨,他自己卻沒有立足之地,盡管他一直把自己進城跟工的事掩蓋得嚴嚴實實,不想讓三女曉得。
要是讓她曉得了,怕她笑話,一個大男人這樣沒出息,隻能用苦力生存了。可是,現在還不得不過這一關,他懷裏揣著的那根條子,站場的小頭目明明白白對自己說了,到四海洗浴中心二樓找三姐領錢。當時他還問:“哪個三姐?”站場的把條子寫好,工工整整蓋了一個圖章說:“還有哪個,全城裏還有幾個三姐?”
毛倉就不明白了,這麼大的工程,領工資到洗浴中心去,那個叫三姐的人勢頭不小,看來,不是包工頭的親戚就是貼心的人。管他呢,領了錢,他好再作打算。
然而,毛倉準備跨出房子那一刻,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令他渾身都發軟的場景,四海洗浴中心,三女和包工頭勾肩搭背,那個三姐不會就是三女吧?他回過頭,曾吞吞吐吐地問站場的,站場的說:“你認識三姐?”
毛倉心裏開始發毛了。
從那一刻起,毛倉便想著見到三女的各種尷尬場麵,要是早曉得,包工頭也不至於這樣絕情將他開銷,也許還能給他另外一份清閑差事。這樣想他又罵自己太沒骨氣,那三女還不笑掉牙。
他突然覺得這世界呀真他娘的太小了,好多事你心裏不願意看到的偏偏要發生了。他在這個不大的城市不停地轉著圈子,想著自己在鄉下的日子,記憶中永遠還是那麼的清晰。
吃飯、上山、睡覺,偶爾在山上吼兩句信天遊,詞是自己編的,想什麼唱什麼,無人喝彩,也無人責罵。上了年紀的父輩們都說他是個好後生,將來哪家的女子嫁給他享清福了。這當然喜壞了父母,整天樂嗬嗬地張羅著叫人家說媒,可他心裏,一點也沒準備。
他被一種魔咒纏住了一樣,那天三女回來說的話讓他徹夜未眠:自己真的要守一輩子土地嗎?就像受了刺激著了魔似的,他決定進城去闖闖,本來信心十足一定給父母鄉親爭個臉麵,證明自己莊務活是把好手,在城裏幹事業掙大錢也是好手。這讓他鼓足了勁,又有些忐忑不安。這一出去,是好是壞其實全靠運氣了。直到現在,他仍然弄不懂三女當初進城開理發店一下子能紅到這個地步,而自己,連跟工都順溜不下去。
“哎,好久不見了。”一個穿著超短裙的女子跟他打招呼。
他抬眼看了一下,認出來了。三女洗浴中心的那個女子。
毛倉想躲都來不及了。
“怎麼,不認得了?發大財了吧,怎不見你來和我們三姐聯係呀!”女子就像見到熟人那樣,嘰嘰喳喳像一隻麻雀。
“我這不正準備去嗎。”他脫口而出,說完了又後悔起來。
“三姐這陣子不在,這樣吧,我請你吃飯,等一會再去。”女子十分熱情,似乎伸出手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他全身過了一下電似的,還是緊張。從前在村裏他和三女這樣挨近過,而且手拉著手唱我們的希望在田野上。那時小,什麼也不懂,可上了初中,說話的機會也少了,誰顧得上和女同學扯三道四。
這麼些年過去了,他不甘心,半夜時分常常被噩夢驚醒。村裏就他一個年輕人守著,明顯得讓人覺得他的智商是否有問題,要不,村裏七老八傷的,自己怎會混入其中呢?
他還是邁步跟女子進了一家小餐館,裏麵稀稀拉拉的幾個客人,還有音樂,全是等你愛你吻你想你的歌曲。
“吃什麼?來白酒還是啤酒?”女子用手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問:“你心不在焉,走神,想三姐還是別的女孩?”
“哪能呢。”他笑了笑,突然異想天開,心裏說:“看你這麼騷,誰敢要你做老婆。”他獨自失笑,搖了搖頭。
這一次,毛倉把自己藏在深處的東西全挖了出來。他知道這頓飯用不了幾個錢,他請定了,男子漢大丈夫,怎能叫婆姨女子掏腰包呢。他和她就這樣近在咫尺地端詳著對方,有時碰完酒兩顆腦袋碰在一起,眼睛是迷茫的,疑惑的,或者詭秘,不正經,自嘲,像老練的江湖人物,見識多,有什麼事不清楚的。
開初喝著毛倉心裏明格亮亮地就像有燈照似的,他算計著進城三個多月了,自己懷裏的一千多塊錢連一分都沒有亂花,除了給親戚買了兩條煙一箱奶外,他實在舍不得再買什麼。眼下,他懷裏還揣著那根條子,是工錢,多多少少是自己掙來的。也就是說,他進城以後不是吊兒郎當享福來著,而是一刻也沒停地掙錢來著。
漸漸地,他喝著說著感覺到有些飄飄然然,他還發現,自己的舌根打不轉彎,說話近乎於嘟嘟囔囔。隻見那女子一個勁地笑,就像一朵花,十分燦爛。他看得有些累,眼有些發酸。外麵,已經燈火通明,五光十色正射向他。毛倉用手使勁地揉了揉眼睛,定了一下神說:“天說黑就黑了,我們走吧。”
“嗯,你還沒說完呢。”女子竟然還有精神,像一棵春天的白楊樹,雄姿煥發,胸脯挺起來展示著誘人的美麗。
“說甚?”他記不起來了。
“三姐呀,說你和三姐小時候的事。”女子咕嚕嚕把最後一杯啤酒仰著脖子喝下去了。
他發現,女子的脖子多麼像信天翁的長脖子,舒展,光滑,白皙,沒有一點雜色。
他掏出錢結賬,女子和他爭了半天,你拉我扯地讓毛倉覺得有些失了麵子。他板起臉一本正經地說:“城裏的規矩我曉得,咱就按規矩來,男的付錢,女的白吃。”
女子啞然失笑。
他們走出小餐館,外麵依舊吵吵嚷嚷一片鬧聲。汽車燈光就像變魔術似的,左右交叉,齊刷刷地照過來又被樓房擋回去。毛倉不太相信這是真實的,走起路來輕飄飄的仿佛踩著海綿一樣。女子拉著他的胳膊,一個勁地誇四海洗浴中心生意的紅火,還說她們老板三女的能耐,才智,語氣中充滿了羨慕和崇拜,好像還夾雜著淡淡的忌妒。
“都是女人,我就差遠了。”女子有些沮喪。
“一人一個本事,你說呢?這是命裏注定的,我就是一個男人,男子漢呀……”毛倉說著“哇”了一聲,差點吐出來。
“怎弄得,你還沒我喝得多……”女子說著,同樣“哇”地吐出了酒水食物。
就這樣毛倉沒了半點顧忌走進了四海洗浴中心,大廳裏不少女子驚驚乍乍的,像村裏喜鵲看見了蛇一樣。男男女女攪混在一起高聲歡語,他們打招呼顯得十分親熱,有一個穿戴十分暴露的女子上前來,跟他身邊的女子悄悄地嘀咕了一陣,女子問毛倉:“先開一個包間吧,躺一會再見三姐好不好?”
毛倉憑借幾分酒勁,他顧不了什麼麵子,也管不了自己多麼的自卑與低下,事情遲早要發生的,除非他不去見三女,領自己的辛苦錢。他曉得,三女現在到高處,一覽眾山小。她在城裏可以隨時利用或使用眾多的資源,明擺著,他毛倉就是使出渾身的解數也無法跟三女相比了。可是,他不認輸,事實上人家三女也沒有逼他相比,這是他自己心裏的事。
現在,他執意要上樓,女子們亂了陣腳,都勸他說老大在樓上正和三姐談生意哩。他不聽,竟然有些驕狂放肆地大聲說:“狗屁老大,你們三姐和我是什麼關係?不曉得吧,一群傻蛋。”
眾人目瞪口呆,沒人再阻攔了。跟他一塊喝酒的女子給他幫腔,而且引領他上了二樓,穿過一段狹窄的走廊,走廊的燈光很暗,兩旁的門扇緊閉著,裏麵傳來陣陣浪蕩的笑,淫穢下流,毛倉直覺得額頭發熱。
走到最裏麵,轉個彎是一間新包的木門,棕紅色的,門上方有個牌子寫著總經理的字樣。女子用手指了指,心有餘悸地笑了笑示意她要退走了。他沒在意,站在門口稍定了一下神,酒勁還沒散,腸胃裏邊有怪物翻滾,他隻感到口渴,喉嚨口火燒火燎地讓他難受。
他想進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喝了水再和三女說自己的事,他記得當初三女老是把自個兒家裏好吃的東西拿給自己吃,如今她成了總經理,這種變化簡直駭人哪!一些支離破碎的往事跟著在眼前浮動起來,他忍不住擦了一下眼睛,沒一點眼淚呀!
突然,房子裏暴風驟雨般的響聲,接著是女人的尖叫,是三女的聲音,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那個叫“媽喲”的聲音讓他覺得十分有趣。在放學的路上,他故意使壞趁三女不注意冷不丁地大喊一聲“看蛇”,三女也是這個聲音,那樣的富有磁性,“媽喲,媽喲”的讓他捧腹大笑。眼下,三女的這種尖叫讓他感到恐懼,他顧不得再想了,用捶頭猛砸那扇緊閉著的門。
其實,他想錯了。三女穿著一件睡衣站在他眼前,有些哭笑不得地說:“毛倉,你這是怎麼了?”
毛倉怔住了,他看著她,頭發淩亂,露著前胸,兩條修長的小腿露得耀眼,房間的整個燈亮了起來,熾如閃電。毛倉驚愕地抬頭,還沒反應過來,包工頭衣著不整地衝過來結結實實給了他一拳。
“狗日的,耍死皮耍到老子頭上了。”包工頭一點也不解恨,第二拳又揮了過來。
毛倉沒躲閃,他照直迎了上去。他已經清醒了,從胸腔裏凝聚了巨大的力量,而後像發狂的雄獅那樣,牙齒咬得格格直響。他的眼睛早已燃燒起來,說:“三女,我看不起你。”完了,就像一頭困獸那樣,一轉身就不見了蹤影。
事實上,毛倉總以為三女被人折磨著,哪知道,這對狗男女在床上搖旗鼓噪呢。他跑著跑著,一種受了侮辱的感覺湧上來,他的尊嚴和臉麵丟盡之際,充分體驗到這生活真他娘的是一個噩夢,他的心被一隻無形的手捏著,血液不流通了,滿天地悶騷。
毛倉無處可去了,他有些六神無主地在街上轉悠。他感覺城市就是城市,是別人的,根本融不進去。現在,他要選擇,回去還是留下都是十分痛苦的。教書的親戚給他說話了,工地上好好的活不幹,吃不下苦會掙來錢?好像完了還說房子要裝修,這意思很明白,叫他走人嘛!
他腦子裏很亂,真的理不出一絲的頭緒出來。三女那刺耳的聲音一直在他腦海裏響著,他越是不想,那聲音竟然變得富有節奏起來,媽喲,媽喲喲……像是病人在不斷地呻吟。這狗日的,明明曉得包工頭有老婆娃娃,還跟他睡?他就像受了屈辱似的,滿腔的怒火開始熊熊燃燒,他眼睛全是別人的嘲笑。一雙雙手,采花似的在他麵前忙碌著,有的甚至戳著他腦門殼,整個城市勾勒出一幅冰冷的畫麵,但他看不清到底是誰?
“洗頭嗎?”一個小女孩站在他跟前。他停下來,這才覺得自己有些發呆。
“不,刮臉。”
“那你進來吧。”女孩指著一家小店說:“稍等一下,人不多。”
“我再看看。”他根本沒心思進去閑坐在那刮什麼臉。事實上,他剛才瞬間還覺得好久沒刮臉了,好像整個臉上貼了一層薄膜似的,緊巴巴的難受。
突然,前麵橫著闖過來一輛車,“嘎”的一聲停在他前麵。他把眼睛一閉,心一橫,要死了。這時自己的生命或許還能換幾個錢,老天這樣安排了,他也就聽天由命吧。
“毛倉。”車上的人狠狠地叫,那張臉越來越清晰,像過去買來的影星大幅照片畫一樣。三女從車上下來,鋒利的目光在他臉上打著轉,發出粗重的喘息,他聽到那種喘息聲從三女胸膛裏發出,他看見她的胸脯此起彼伏,已經嗅見淡淡的香水味。這種氣息過去沒有,就像老家清晨青草的氣息。
“上車吧,你這個強驢。”三女拉了他一把,他下意識地躲了一下。
“你不是要工錢嗎?”
“是要的。”
“跟我走,看你那點出息。”三女又拉了他一下,然後打開車門讓他上車。
許多表情彙聚過來,他突然對這個女人陌生起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說了聲“嗯”,彎著腰鑽進汽車那一刻,他想起一年前三女開車回老家時說過的話:“進城找我肯定吃不了虧……”也是,自己進城後為甚就不找三女呢?
她是個什麼貨色?毛倉坐好後瞟了三女一眼,心裏暗暗詛咒著。
三女發動車,由於用力過猛,汽車像一條脫韁的野馬那樣,直衝出去,毛倉在後坐打了個趔趄,頭磕在車頂上,咧了一下嘴,心想,這瘋女人,簡直不要命。
“技術還可以吧?”三女回頭問,臉上沒任何表情。
毛倉沒應聲。
“我曉得你看不起我,笑話我,就像咱村看不起嫁漢婆姨一樣,可我們是相愛的,不像你想的那樣壞。”三女的聲音很溫柔,不緊不慢,十分認真地講述一個故事那樣,生怕有任何遺漏的地方。
“可我曉得他有老婆,有兒女,你跟他算什麼?狗屁相愛,他不就是有幾個髒錢嗎?”毛倉說得很激動,他恨,咬牙切齒地恨這種紮勢的有錢人。
三女回過頭,臉上似乎有一種難言的苦衷和鬱悶,她朝他苦笑了一下說:“這就是生活,你在城市待久了,什麼也就明白了。”
“我不想明白。”毛倉感覺到自己整個臉上火辣辣的,羞恥感也隨之而來。
“聽我說,要混個模樣,你就得學會這裏的遊戲規則。”三女踩了一下刹車,汽車穩穩地停在離城很遠的地方,她兩眼注視著前方,聲音有些沙啞,有些陌生地說:“其實,我也不知道,離開老家進城這些日子,一切都變了樣。我也常反省自己,還是原來的我嗎?好像不真實,可生活是真實的,吃穿住花哪一樣能不真實呢?”
這地方這聲音將毛倉帶到上中學那個三女跟前。許多記憶裏的東西湧現出來,毛倉有些不能自製,他想,是世事變了,還是自己認錯了人,如今這樣的事情是常有的。可是,三女跟在自己屁股後麵,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他想起來依然是那麼熟悉……
“再難,也不能和他上床……”他說,像深思熟慮過後,斬釘截鐵地說:“即使是死,也要鋼鋼骨骨!”
“給你工錢。”三女幾乎要哭了,順手從皮夾裏取出一遝錢遞了過來說:“各人的路各人走,一人一個活法。”
毛倉掏出那張揉得皺巴巴的紙條遞過去,然後十分機械地數了數錢說:“多了。”
“都拿去吧。”三女喊著。
“我不要。”他把剩餘的遞過去。
三女摔掉他遞過來的錢,車內到處都撒落開來,她說:“下去吧,我什麼也不想說了。”
毛倉愣了一下,毅然開車門下去。
他聽見她在輕聲啜泣,很壓抑那種,他告誡自己,不要回頭,不要。就像他當初非要撂下家務活進城一樣,沒有回頭路。他聽出那聲音有委屈、悔恨,也交織著恐懼與關愛,叫他無法辨別出來。但他突然感到自己從此無法離開這個地方了,他大步往城裏走,一絲的愜意,輕鬆,像當初進城一樣,沒有一絲傷感,他贏了。後麵是什麼,前麵是什麼,他將為自己在這個世界而生出另一種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