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想到,這本裏記載的是這些。
這些個密密麻麻的,親情仿佛下一刻就要溢出的文字,零零碎碎細細密密地鋪滿了每一頁卷邊,發黃的紙。透過這些文字,他仿佛看到了一個人,看到了一個穩重,成熟的男人,安靜的坐在這張桌子旁,平淡的眼神透露出清冷的光,寫下…
寫下那……那隻屬於他和她的愛情故事。
……
那是一個冬夜,大雪紛飛,冰封千裏,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連成一片,被冬天的狂風夾雜著,卷著,一陣陣地揮向地麵。
雪落在他的胡茬上,他的睫毛上,他的衣領上,他稍稍的抬起頭,仿佛躲著什麼東西一樣了無生氣的望著前方:那和他眼神一樣冰冷的,毫無生機的景象。
他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沉重的骨頭提著沉重的肌肉,沉重的肌肉提著同樣沉重的皮,這層皮又頂起他的衣服褲子,鞋子。
他的老舊靴子在雪麵上疲軟地打著地麵,他的膝蓋一下又一下機械地彎著,重複著之前的角度。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他也不祈望得到神的眷顧。
他終於走累了,衣服帽子仿佛有千斤那樣沉,灌了鉛一樣,將他狠狠往下壓。
他像一頭重傷野獸一樣,大口喘著粗氣,倒下時像一座山坍塌。
他倒在地上,倒在雪裏,倒在漫天寒風中。
路過行人對他唯恐避之不及,真是晦氣。
遇見了這麼一個吊兒郎當玩意。
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幾歲就沒了爸媽,沒有了家的孩子,僅僅是在這個冰冷的社會活下來,就那麼難,那麼難。
從他小時候起,他的一生就極其坎坷,因為他沒有家,他就隻能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晃悠,從東晃到西,從南晃悠到北,像一個真正的流浪漢一樣。
不同的是,他更像一條狗。
他走的筋疲力盡,坐下來歇一會,卻要被城管鞭打——影響了市容。
他起身繼續走,經過的人對他投之以嫌棄的目光,介紹客戶來本地的銷售則對客戶露出愧疚的表情。
“真是抱歉,讓你們看到這東西出現在這裏,實在是煞風景啊。”
垃圾很髒,很臭,但其實聞習慣了也就那個味,住在垃圾堆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濕垃圾——經常躺在濕垃圾裏容易生病。
他從不挑食,並不是因為他懂得什麼“蛋白質是雞蛋的8倍”,而是真正的“不吃就會死”。
垃圾難以下咽嗎?其實也並沒有,就像“正常人”不愛吃隔夜飯一樣,垃圾非得放好幾天才吃嗎?那樣的垃圾連真正的狗都吃不下去,即使強忍惡心吃下去也會連拉好幾天肚子。
至於他所承受的別人鄙夷的目光,他從來不當回事。
就像其他人家的孩子每天早上起床看見太陽一樣,他每天早上起床被人吐一口唾沫,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這些年他什麼都幹過:送外賣,送快遞,開出租,大車司機,環衛工,導遊,小攤販,賣小木雕,家政……凡是無門檻或門檻低的他都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