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來得及細想,目光又落在眼前這張蒼白的臉上。
這女子剛剛明明睜開了眼,怎麼又閉上了?
他用手在她的眼跟前晃了晃,又再次輕輕拍了拍她的臉。
該死的……臭男人!
蘇柔伸手想打掉他的髒手,可雙手就如同灌了鉛一般,重得抬不起來。她又試圖張嘴罵這個沒眼力見的家夥,可嘴裏吐出的又是一汩汩的水。
她頭疼欲裂,冬日的風一陣陣刮過她濕漉漉的身體,讓她如墜冰窖,冰冷刺骨。胸口處像是骨折了,難以抑製的疼痛再一次讓她昏死過去。
“小姐……小姐……”
有人在低低地喚著她,還輕搖她的手。
蘇柔艱難地再度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四柱雕花大床懸掛輕紗羅帳,這一身真絲綾羅睡綢衫,還有眼前這些一看就老貴的黃梨木家具。
這是哪裏?
她有些恍惚,像是做了一段冗長的夢。
過往的片段如電影似的,在腦海中不停閃現,中間還摻雜著許多本不屬於她的回憶。這些記憶如海浪襲來,讓她的腦海頃刻頭痛欲裂。
明明前一秒她開著車,被一輛貨車撞落河中,下一秒醒來,像是換了個世界。
“小姐……小姐,你終於醒了!太好了!太好了!老爺……小姐醒了!”
這一陣喧嚷劃破漆黑的夜空,很快,本是空蕩蕩的屋湧進來一大堆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小小,像是看珍稀動物一般,對著她關切地說個沒完。
“若兒,你可算是醒了!”
一個員外郎般模樣的男子,麵目肅正,眼眶微紅,看得出關切之情發自肺腑。當著這麼多人,對著蘇柔又說了一些話,即關心又怕感情流露太多,讓小輩笑話。
這是這具身子的爹,杜世安,大梁朝的四大皇商之一。
她現在的名字叫:杜若。
三十歲的心靈,十四五歲的身子。杜若看看自己,看看周遭,竟有哭笑不得的感覺。
“哎呀!我就說,咱們若兒福大命大,定會沒事的!您看,這不是醒了嗎?快給小姐端一碗參湯來,補補氣……還有那個死丫頭,別站著,快,給小姐打盆水來淨麵……”
這滿頭珠釵的婦人,兩片嘴唇上下翻飛,一時間在這屋內上下指使,熱火朝天不帶歇的,無一不在顯示著她在這家內宅主事的地位。
吵!
落水後記憶有些混亂,杜若一時看著這些麵孔,記不起誰是誰了。
她這副呆呆的模樣落在杜老爺的眼中,更是萬分心疼。自家這個女兒本就性子內向,這次落水怕是嚇到了,昏睡了兩日才醒轉過來,人都瘦了一圈。
“若兒,你總算醒了,爹已經狠狠責罰那幾個奴才,竟會發生這種事?!你可是嚇壞了?”杜老爺看著女兒瘦削的臉,越想越惱火!
那麼多個丫鬟小廝跟在身後,竟還會讓小姐掉落河裏。
都是一群沒用的東西!
“爹?”
杜若的眉頭又皺了三分,她看看對麵的員外郎,艱難地開口吐出這個字。
她搖了搖頭,多少年沒喊過爹了。
她的前身蘇柔,生母早亡,父親是個賭徒六親不認,早都不知死在哪個犄角旮瘩了。
自小是外婆靠著撿垃圾將她養大,外婆死後,她便孤身一人活在世上,麵對眼前關切的杜世安,她莫名有些焦躁和抗拒。
她清冷慣了,有人對她如此關心,倒讓她頗不自在。
“阿姐……阿姐你終於醒了。嚇死阿衡了。”一個七八歲小男孩從人堆裏衝了過來,撲到他身上嚎啕大哭。
額……
這位鼻涕混著眼淚沾她一身的小娃,就是她如今這個身子主人杜若的弟弟,杜衡。自五年前他們的母親病逝後,姐姐便扛起長姐之責,姐弟倆關係向來親密。
“衡少爺在旁邊守了您兩日兩夜了,如今可算是放心了。”
丫鬟半夏在一旁抹著眼淚,又暖心地遞上來一杯熱水。蘇柔瞧了一眼這丫頭,微微抿了下幹燥欲裂的唇。
倒是個機靈的。
她接過杯子抿了一口水,又動了動身子。沒辦法,這身上還撲著個小淚人不肯起來。
半夏跪了下來,向杜若磕了個頭:“小姐,是奴婢失職,沒照顧好您。奴婢……”
那朱釵夫人張著猩紅大嘴,指著半夏罵道:“惺惺作態!要不是大小姐醒了,早就將你打死了。柳媽媽,人牙子到了嗎,速速將她發賣了!”
發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