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命運支線的世紀之花
2.
世界真安靜啊……靜悄悄的。
“靜悄悄的。”潤東嘀咕著，卻沒聽見自己的聲音。
靜悄悄，潤東醒來失聰了。
在夢中摔死了後醒來已經過去一周了，這期間潤東都沒有做夢，本以為一切都過去了，隻不過一場怪夢而已。失聰對潤東來說又意外又絕望。沒有任何原因或是征兆，一大早起來就什麼都聽不見了。
用手將耳朵扒開，仔細聆聽著。
潤東哭喊著，瘋狂著……一個從出生起就能聽見的人，從來沒法體會這樣聽不見自己呐喊聲的感覺，聽不見自己的聲帶，聽不見自己的鼻腔共鳴，聽不見自己跪在地上捶地板的聲音，奮力將雙耳貼在某處也聽不見自己的心跳聲，仿佛它們都不存在。靜悄悄的。
出門後，街道上沒有小販叫賣的聲音，沒有小孩子們跑過來跑過去的喧鬧聲，沒有車的鳴笛聲。潤東抹著眼淚，無助地倒在路邊，路過的人似乎看了過來，在旁邊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詢問，似乎在關心，可潤東聽不見。
別過來，別再刺激，別再張嘴。潤東祈求著，不想看見任何人對自己說話。大家都聽得見，可他卻聽不見了。沒人應該是堅強的人，硬要求人去堅強是錯誤的。潤東不堅強，也不知道如何堅強。
“聲……聲音……嗚嗚……”
他一路走一路哭，已然是一個淚人，可走到它附近，看到它的樣子時，潤東竟然破涕為笑了。潤東抹了抹眼淚，他聽不見自己笑，可是笑地很大聲，笑得他小腹痛，直趴在地上。
夢裏麵大家有時夢見考場上自己什麼都不會而焦頭爛額，醒來又驚喜又害怕，因為實際上沒發生。潤東麵前的學校，可是足足有17層高呢！
“是夢啊！是夢！”在夢裏還是頭一次這麼開心，潤東無比慶幸自己在這個之前想盡辦法逃出的夢裏。
學校靜悄悄。潤東轉念一想，聽不見了或許也算是好事，能免除風風雨雨的打擾。
其實也不錯……潤東想著，在大廳東張西望地轉悠，一回頭便失去了蹤影。中招了，潤東已經在校門的另一側。
啪嘰——啪嘰——
什麼聲音？潤東聽見了聲音，那是什麼？聾子怎麼會又聽見了聲音？這一大早，潤東很快地經曆大起大落，最終定格在麵前的玩意兒上。這是個什麼東西啊？
滑溜溜，粉嘟嘟……那是一朵花嗎？這東西站在潤東麵前，嚇得他一哆嗦。人類就是會不自覺地害怕長得像人但又不是人的東西。它很矮，大概隻有潤東一半高，全身粉紅相間，長得像花卻沒有一點點綠葉，更沒有花蕊。每一片“花瓣”都自由地活動著，是它自己控製著。整體上像是花朵長了四肢，這四肢也全都是觸手……沒穿衣服，也看不見有任何生殖器官。
剛剛的“啪嘰”聲一定是它發出來的。
啪嘰——啪嘰——它渾身都裹著粘液，一點一點地向潤東移動著，嚇得潤東連連後退。潤東驚慌地上下打量著它，不知道它從何處來，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要做什麼。
可是，潤東聽著它緩緩移動，潤東偏偏能聽見它的聲音。
一隻觸手從潤東身後偷偷纏上來，竟有一隻更小的東西趴在潤東背上，繞過潤東的耳朵，用觸手觸碰他的額頭，那感覺很軟，很溫暖，又溫柔。
“沒想到你竟然會變成聾子……不過我對此不意外哦，可能就是要變成這樣的。”
“誒？”
孔桐站在潤東身後，漫不經心地看著潤東背後的“那東西”。她抬起的手上也有一個“那東西”，它坐在孔桐的手上，一副乖巧的樣子。
“為什麼能聽見了？我為什麼聾了卻能聽見你的聲音呢？你手上的東西又是什麼？”
“你聽見的不是我的聲音，是我在用花矮人和你說話，所以你聽見的是花矮人的聲音。”
“花矮人？它叫這個啊……”
“啊，是的。想讓聾子聽見聲音，就要用到花矮人，隻有聾子能看見它。”
“這是……這個世界默認存在的東西嗎？”
“說什麼傻話呢，這是當然了。”
“有時候在看動漫的時候，開頭總會有人把自己所在世界再平常不過的事講給屏幕外的觀眾聽，對主角實際上根本沒必要講，屏幕外聽的人在聽之前也肯定不知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你是知道我不屬於這個【世界】，對吧？因為你在和我講花矮人的事，之所以講，是因為你知道我根本不知道花矮人。”
孔桐驚訝著沉默了一會，看了看潤東身後的大個子花矮人，歎了口氣。潤東回頭看著它，不知為何，有種被它凝望的感覺，有些瘮人。
“跟著它走吧，到時候它會告訴你，你想要的答案。在這個【世界】，失聰的人能夠通過花矮人習得傳聲法，與正常人進行交流……可教授傳聲法給聾子的人，卻是能聽見的……真荒謬啊。”不顧潤東的質疑，孔桐依然將“該講給潤東的話”告訴他了。
“那就是默認了吧。你是，劉忙兔也是，水母也是。所以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夢裏卻不告訴我，我是夢的主人公，卻不是夢的主人嗎……”潤東站起身來，盡量使自己振作一些。大個子花矮人轉過身去，潤東隻能通過腳來判斷它的前後，它擰著身子，啪嗒啪嗒地走出學校大門，右拐了出去。
“去吧，潤東。”說著，孔桐轉過身去，潤東後背上的花矮人跳下來，一下子又剝奪了他的聽覺，潤東再次聽不見了。來不及思考，他一下子吸收太多的信息了，趕緊跟上大個子花矮人的步伐。
大花矮人在前麵一步一步地前進，靠著學校對麵緊挨著荒地的一條路走，潤東則跟在它身後小心翼翼地走著，時不時東張西望，看著周圍的一切。
如夢一般美好。因為潤東已經在這個不美好的夢中了，說不出這種話。有一瞬間，潤東不想從夢中離開，而想永遠在這裏生活下去。
大花矮人溫柔地伸出它其中一隻觸手觸碰著潤東，它走過的地方，荒地馬上長滿了青草和鮮花，從中飛出五顏六色的蝴蝶和別的什麼小蟲……而這幅景象，能聽見的人卻看不見，摸不到。
“這樣一來，就不是聾子而是瘋子了。”
馬路的那一側很快長滿了綠植，美麗地不像話。它就這樣走過去，在前麵的路口轉彎，身後還跟著飛舞的蝴蝶。在記憶中，這是一條直道，沒有路口，潤東想著，一定是走對了。
花矮人能傳聲，那它會說話嗎？
“你會說話嗎？”它沒理會潤東，繼續前進著。可能它隻是因為生理上的原因可以傳聲，而本身根本不理解它傳遞的聲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