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仁本就為了下鄉的事愁得睡不著覺，路婷這一說，更是瞪大了眼睛。
“四姐，你，這，”路仁看看路多多，又看看陸婷，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怎麼講，隻能低下頭喝著紅薯稀飯。
紅薯多米少的紅薯稀飯。
現在可還是按人分糧的時候，路多多雖然掌廚，但是盛出後每個人吃哪一份卻是路老太太決定。
自己老兩口年紀大了，吃不了那麼多，路仁沒上班，不需要吃太多，路魁路梧還小呢，也不需要太多，隻給要上班的人多吃糧食就是了。家裏的女眷本來也是這樣半饑半飽得過，隻路婷工作後，脾氣越發不好，路老太覺得她畢竟有工作了，又為吃不飽的事經常吵，才準她和路愛國他們一樣的量。
“不行我就去吧。”路多多低著頭，“我看奶奶意思，是不想哥哥們走的。”
“放他媽的屁！”陸婷啪一下放下筷子，“憑什麼叫你去，論年齡也不該你啊。”
“那我去吧，我也知道，去年沒叫我下鄉，都是四姐到處說情了的。”路仁抿抿嘴，“隻是我走後，家裏再搬重的東西，沒人可以幫你們了。”
路仁說的是實話，路家男丁多，在外都挺熱情助人的，回家後就你推我推他了，最後實在沒人做，總是叫幾個女兒去幹。
“他們說你得去你就去？那換個人叫你去死你也去死？”路婷挑眉，“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媽和我講過，等魁梧兩個大了，就叫我退下來把工作給他們中的一個，爸也退下來把工作給了，一家子就我們幾個不是親生的，一點好的都沾不到。”
路仁之前隻知道爺爺奶奶偏愛兩個大點的哥哥，沒想到父母又疼兩個小的，自己竟然淪落到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地步了。
“怎麼能這樣呢，就算要頂爸工作，也該我啊，我頂不了，也給多多呀。”路仁氣得捏緊拳頭，自己心裏清楚和別人說穿，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
“我本來也以為會叫多多下鄉，才想著多給她吃些好的，把身體養好點。可是媽又說，大哥二哥要結婚了花錢太多，魁梧兩個你也知道，他們是萬萬舍不得的，才想著賣女兒換錢。”
路仁看向路多多，路多多還是低著頭不敢說話，就像之前的四姐一樣，家裏人罵她，外麵人說她，卻不敢抬頭不敢頂回去.。
“我是舍不得多多走的，我之前過什麼樣我可沒有忘，可是我又不想你就這麼被放棄。”路婷直勾勾看著他，“這麼多人，憑什麼就我們幾個什麼好的都趕不上，一有事情就想起了。”
“那我該怎麼辦？”路仁簡直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四姐，你是不是可以說一下，叫我家不去下鄉了？”
“別做夢了，每家一個是必須的，可惜魁梧兩個太小了，不然我就直接填他們名字了。”路婷輕飄飄地說著，不覺得自己賣弟弟有什麼不對。“不過我這幾年常去和他們說話，他們答應我了，可以給我家挑個近地方。這話你可不要和他們提，免得又心比天高起什麼幺蛾子。”
等路婷吃完飯出去上班，隻路仁和路多多在家。路多多熟練地洗碗，等會兒還要洗衣服，等洗完衣服，還得收拾路家大哥拿回來的蘿卜，泡菜壇裏放放，是日常最好的配菜。
路仁幹脆出去了。最近廠裏活不多，也不需要他們這些人去幫忙，他實在沒有來錢的門路，隻能到處逛逛，和同樣沒事做的青年們說話。
也有幾個為下鄉愁的，都是和他一樣排行中間爹不疼娘不愛的，幾個臭皮匠籌劃著下鄉躲不了，怎麼讓家裏淘點錢和糧票傍身。
“路仁，你家是怎麼打算的啊？”說話的是廠食堂老李的兒子李堅強，“之前都以為要叫你姐姐去呢，結果她又不用去了。你可別以為能放心，我可是看到了你爸想叫我哥和你妹妹相親呢。”
為了躲下鄉，不少沒工作的人就在年齡到了後和有工作的人結婚，也因此催生了不少不幸福的家庭。
“路仁擔心什麼啊，叫他爸的工作給他唄。”另一個瘦的顴骨突起一臉奸猾的男人不懷好意地說道，“再不行和他姐姐一樣，也這麼運氣好看到了招考，就這麼進去考試還成了唄。”
“你別這麼說，萬一人家姐姐就是有實力呢？”又一個兩邊肩膀都縫著補丁的男的陰陽怪氣，“這幾年招考可越來越邪門了，九點鍾考試八點五十才貼出來，怪不得進去的都是認識的。路仁啊，你姐姐怎麼就這麼有實力，把那些關係戶給擠下去了呢？怎麼不也給你擠一個出來？”
“不要亂說，路婷還沒結婚呢。”
“就是因為沒結婚，才能去擠啊。”
幾個人都是沒工作的，每天在家裏吃白飯，多吃兩口菜都要被打筷子，看到本來都以為得下鄉的陸婷可以留下，還找到份輕鬆的工作，心裏的嫉妒都要凝結成實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