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勝貓、敗貓【完】(2 / 3)

看見的地方做那種事情嗎?荒野一思及此,有種東西又開始翻湧而上。

看著荒野可憐的表情,江裏華不禁歎氣。

「振作一點吧,打起精神。」

「恩,打起精神。」

「對,沒錯。」

……自己也是像那樣才生下來的啊。

荒野回想起一直以來,對自己窮追不舍的成年女性們,還有環繞在爸

爸身邊的男男女女那昏暗潮濕的氣息,她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跟江裏

華道別後,荒野獨自搭上橫須賀線,在北鐮倉站下車。

通往今泉台的斜坡路依舊細雪紛飛,荒野發著抖,總覺得渾身發冷。

將脖子上的圍巾如救生索般緊緊揪住,走上斜坡道。一回到家,看見迎上

前的蓉子阿姨挺著大大的肚子,所感受到的寒氣又更加強烈。

「唉呀,荒野。」

蓉子阿姨低喃。

「妳的臉好紅喔,就像蘋果一樣,該不會……」

在抵抗的轉眼間冰冷的手掌便貼上了額頭。因為那潮濕的觸感而受到驚嚇

,荒野差點跳起來。

「在發燒呢,是不是感冒了呀,荒野。」

「不要管我!」

荒野一叫完,便奔回自己的房間。脫下外套,鋪好墊被,衣服也沒換就這

樣躲進被窩深處。

天花板不停地旋轉著。

臉像是燃燒般灼熱。

荒野心裏想著,不要改變啊。

拜托請不要改變,荒野在和未來的自己約定好不要改變的同時,陷入了沉

沉的睡眠之中。

流行性感冒。

在今年冬天似乎也造成了大流行。自己大概是在鐮倉車站附近閑散漫步之

時,被咳嗽的人傳染了吧,荒野思考著諸如此類的事。

為了避免傳染給懷孕中的蓉子阿姨,荒野迅速將房間裏的棉被移至獨棟小

屋。電視什麼都沒有,房間相當安靜,火盆溫暖地燃燒著,留聲機一如往

常美妙地播送著舊時光的爵士樂。

荒野身處在棉被裏,想將所見的鮮明畫麵從心中除去,她誠心誠意地努力

著。

感覺快要死了。

體溫又再次上升。

似乎有很多同班同學來探病,盡管蓉子阿姨因擔心傳染而沒讓雙方見

到麵,不過仍是替她送來探病所帶來如山般的點心。

蓉子阿姨對終於恢複而離開小屋的荒野說:「我忘記告訴妳了,也有男孩子來探病喔,還真是不能小看妳呢。」

「男孩子?」

荒野一臉錯愕。

納悶地歪頭思考,卻完全想不出來會是誰。;「還有信,在信箱裏頭我就拿來了。」

她從蓉子阿姨手上接了過來,那是一封悠也寄來的航空信。

「恩。」

大病初愈沒有什麼氣力,荒野接過信,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往常的話就會

急著要打開信,然而這一天卻沒有拆信的心情。

雖然不是悠也的緣故……

喜歡的人也會想要喔——江裏華若無其事說出的話語仍殘留在耳邊,

她也沒有辦法。

戀愛或喜歡之類的心情,在荒野內心依舊是似懂非懂、才覺得被緊揪

不放又頓時像是逃得無影無蹤般那樣不可思議的東西。但不僅僅如此,開

始看見的這種心情總教人覺得毛骨悚然,猶如滑溜潮濕的晦暗一樣。

像咒語一樣反複地吟詠。

越反複念著厭惡感便越加深,荒野甚至已經覺得痛苦到不能呼吸了。

學校和一個禮拜前幾乎沒有什麼不同。

明明看過那樣的東西,女孩子們表麵上還是一如以往。地下組織的活動是

不會浮出水麵的。女孩子也好,男孩子也好,全像是演同一出劇的共犯般

,像平常一樣各自談笑著。

荒野一進到教室,阿木便拾起頭。

「山野內同學,好久不見。」

「啊,恩。」

荒野不知為何無法看他,一徑地低著頭響應。江裏華和麻美把荒野夾在中

間,大聲嚷嚷著說:「明明都去到妳家要探病了耶!」

「妳媽媽卻不讓我們進去!很有魄力呢,說會傳染所以不行。」

「跟冰之神無月不像呢。」

「不,其實有點像喔。」

「荒野,妳已經恢複了嗎?」

唯獨在最後那個詢問時,荒野勉強「恩」了聲並點點頭。在座位上就坐,

將課本和筆記本拿出來。

環顧男女混雜的教室,荒野另外又思考起「世界上有一半是男生」這個從

沒想過的事情。

猛地湧上一種情緒。

沒來由地覺得男性十分可憎。

她變得沒有自信。

下了課,盡管沒有食欲仍是吃完了便當,然後開始下午的課程。學校

的時間還是一如往常。終於來到放學後,要去社團的學生啪噠啪噠吵鬧地

離開教室,輪值打掃的荒野清理完板擦在洗手之際,阿木走上前來。

「山野內,我有一些話想跟妳說。」

「咦?」

「……啊,不是的,不是妳爸爸的事情。」

「恩,好啊。」

荒野點頭。阿木的臉異常地嚴肅,甚至可以說是生氣的表情。是什麼

事呢?荒野一邊想著,一邊以異常緩慢的步調跟在他身後走著。

雖然是這樣,不過阿木是可以很輕鬆講話的對象,所以她也不怎麼緊張。

荒野邊走邊想起了一件事。

「對了,你是不是有來探病……」

「恩,我有去過。」

阿木點頭。

「是阿木啊,謝謝。」

「恩……」

「……」

「因為被趕走,所以我就回去了。」

「啊哈哈,因為是流感嘛。」

「就算被傳染也好啊。」

阿木不滿似地說道。

在大家鮮少通行的校舍最側邊樓梯稍微往下走,來到滿布塵埃的樓梯平台

處,阿木倏地停下腳步,看來是打算要在這裏談話。

「有什麼事?」

「希望能夠和妳交往。」

窗外白雪翩然飛舞。

體育社團學生們的跑步聲,以及精神抖擻的吆喝漫天回響。

幹冷北風從微開的窗戶吹入,撫動荒野的秀發。

荒野不是像江裏華那麼明豔動人的美女,也不像麻美是那麼有活力而

受人注目的孩子,因為是戴著眼鏡的土氣類型,所以過去一直被忽略。她

腦筋空白地杵在原地好一會兒,接著畏縮驚懼地抬頭看向阿木。

阿木眼角有些紅,生氣似的眼睛往上揚,嘴唇緊抿低頭俯視自己。在本該

是開朗而愉快的阿木身上,或許隻有荒野不時感覺到的陰沉、讓人膽顫的

某種東西,全在這一天毫無隱藏地傾泄而出。因為見她沉默不語,對方大

大的手便戰戰兢兢地伸了過來,荒野驚恐地整個人往後彈。

看見她的反應,阿木嚇了一跳似地停住動作。

「交往?和誰?」

「我。」

「跟我嗎……」

「恩。」

阿木頓時像是沒了自信一般,呻吟似地說道。

荒野的眼眶裏噙著淚水,她拿下眼鏡,以水手服的袖子拭去再戴回眼

鏡。然後眼淚又再流出,她又再次將眼鏡拿下,擦拭淚水,這次就這麼拿

著眼鏡默不吭聲。

「我沒有辦法好好和男生說話……」

過了一陣子,她不自覺地開始喃喃說道:「所以阿木來找我講話,而且還能夠很輕鬆地聊天時……」

她的聲音直發顫。

「我覺得很開心。」

「那是因為我喜歡山野內啊!」

「怎麼會……」

荒野悲從中來,眼淚亦跟著淌落。

一想到至今隻有自己認為兩人是朋友,就覺得好像笨蛋一樣。她不禁

想要責備自己,過去都會錯意了啊。

阿木會主動攀談,原來是因為把荒野當作一名女生在喜歡著的緣故。

並不是朋友。

淚水撲簌簌地落下,阿木狀似慌張地張望四周。時機真不湊巧,剛好有幾

名三年級的男生從樓梯下來,看見哭泣的荒野和阿木便開心似地說:「情況正棘手、正棘手著咧。」

「在談分手嗎?」

他們一邊調侃一邊走下樓梯。

荒野急忙拭去眼淚。

然後低下了頭。

站在眼前的阿木也默默無語,他腳邊正慢慢散發出有如憤怒般、妄想

般的晦暗潮濕氣息,可以察覺出他一步步接近荒野。

某種與圍繞在爸爸身邊的女人相似的東西。

不帶甜蜜、溫暖,隻有灰暗、冷淡的情感。

阿木伸出手將荒野的手腕一把握住,荒野整個人瞬間冒出雞皮疙瘩。

「放開我。」

「山野內……」

「放開!」

甩開手,像是從被握住的手腕處開始變化,荒野因為接觸恐懼症而渾

身僵硬,那曾見過恍如惡夢般的畫麵又在腦海裏複蘇,那討厭的聲音也是

,就像動物一樣。荒野緊咬著嘴唇。

「我就說放開了嘛!」

「山野內……」

「好不容易才變熟,明明是那麼令人高興……j.荒野此時並沒有注意到自己正說著過分的話語。整個世界因為嫌惡與

恐怖而旋轉,她害怕阿木害怕到無法自己。

好陰沉,無論是那眼睛或是伸來的手,還有對荒野這樣的存在所抱持的高

度欲望,那並不是雙方同樣感受到,而是阿木突然丟來的,荒野無法反應

,不禁就這麼說出來了。

「我沒有辦法跟你交往。」

「山野內。」

「我沒有辦法跟你交往。」

「我不要。」

阿木表情可怕地說著。

「我要和山野內交往。」

「……因為……」

荒野再次揮開伸來的手,自牆縫間逃開。

「去喜歡其它的女生,我不行的。」

「其它?」

阿木的聲音提高八度,憤怒似的眼睛往上吊起。

雪花從微開的窗戶片片灑入,緩緩地落於地麵,消融而逝。

看見啪地抬起的手,荒野下意識地就閉上雙眼。要被打了,她如此心

想,對於阿木的恐懼滾滾翻騰。輕柔落下。

帶著與撫摸幾無二致的溫柔,某個物體放到了荒野的頭上。依依不舍

似地,一瞬間躊躇猶豫著,很快地,那股重量又忽地消失不見。

荒野畏怯地張開了眼睛。

阿木那泫然欲泣的臉正展露笑顏,眼眶又比剛剛更紅了。他像是被媽

媽責罵的小孩子般頹喪地說:「……我知道了。」

啊!荒野叫出聲,此刻終於察覺到自己傷害了他人。荒野伸出手,想要

重新奪回那無可挽回的瞬間。

然而這次,換成是阿木閃過少女的手衝下了樓梯。腳步聲之大,那是

無法對少女發出的沉重而激烈的聲響。

荒野隻是僵杵在原地。

帶著消沉的情緒回到了家裏,玄關處有一雙男士穿的大皮鞋。

位於深處的書房裏傳來「噶嘿嘿」的沉厚笑聲,是荒野很討厭的那位主編

來到家中。正打算要躡手躡腳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耳朵敏銳的主編卻出來

到走廊。

「喔,黑貓回來了。」

「當然是會回來的啊,還是小孩子嘛。」

可以聽見爸爸甚覺煩擾的聲音。

「不不不,老師,這您就不知道了。最近的小孩子可是早熟得很哪,

就在父母親不知情的情況下……」

「我們家的小孩不一樣。」

「會這樣想的,都是叫作父親的這種生物喔。噢,荒野,胸部已經變得很

大了呢,很受歡迎吧,晤……哇!」

沒來得及思考,荒野就脫下拖鞋一口氣扔了出去。

「色狼!」

「妳看看妳,荒野!」

爸爸一邊毆打著主編,一邊來到走廊。還是那副茫然失神的模樣,然

而卻注意到荒野要哭出來的表情。

「怎麼了?表情好像鬼一樣。」

「才、才不是鬼呢,隻是……」

荒野肩膀一垂。

爸爸在走廊上坐下。怎麼了?他又再問了一次。荒野心想這真是個稀奇

的情況,自己於是也坐了下來開始講述剛剛事情的來龍去脈。

爸爸微微扭曲著受女人喜愛的細致臉龐陷入沉思。那模樣彷佛從沒有

做過像那個畫麵上的事情,一副處於大白天下的大人正經樣。聽完之後,

爸爸呼——地歎了一口。

「那是妳,妳的不對喔。」

「可是……」

爸爸嚴肅地瞪著荒野。

「因為無可取代,才叫作戀愛吧。被那麼一說,就可以很快地將注意

力轉移到別的女生身上嗎?」

「恩……」

荒野的頭垂了下來。

接著爸爸說:「我想大概是妳啊,一直處於茫然的狀態,太不注意別人的心情了。

這我從之前就一直很在意,這種個性究竟是像誰啊。都已經十四歲了,對

於男生的心情也該有所……」

莫名地越講越起勁,居然開始說教了起來。荒野被她所認識的大人裏最迷

糊的一個那樣說,當然就惱火了。荒野站起身,回到房間的同時——「我討厭爸爸。」

「咦?」

「算了,我自己想。」

「我說妳啊,妳沒道理討厭我吧。」

被獨留在走廊的爸爸哀歎著,這時響起主編安慰的聲音。

「正是複雜的年紀啊。我們家的女兒,最近對我也是……」

「不要把我們跟你家的笨女兒混為一談。」

「什麼?她哪裏笨啊?明明就從來沒見過!」

遭到爸爸遷怒的主編也開始生氣,可以聽見從走廊傳來的激烈爭論聲

。荒野再次蓋上被子,索性蒙頭大睡。

冰冷的棉被裹住荒野的身體,她想到自己無法多體諒他人的心。棉被

相當地沉重。

阿木低語著「我知道了」那內心深處受傷似的聲音再度於腦海中響起,眼

淚於是又再次浮現,荒野驀地打了個寒顫。

在流感和樓梯平台告白事件的「暫停兩次」之間,少女的雙六棋遊戲仍是

砰砰砰地繼續前進,朋友麻美已經完全像是一個有男朋友的成年女性一樣

。活潑且總是曝曬在陽光下,或踮起腳,或咻地飛奔而出,動作像個男

孩子一樣的麻美,整個人變得沉靜而深思。低頭陷入沉思的側臉,看起來

極為憂愁,使得在下課時間正巧經過麻美身邊的荒野,不禁試著詢問:「妳在想什麼?」

「……我在想要不要把便當吃完。」

荒野下意識地抬頭望向掛在牆上的圓時鍾,時間是十點五十分,第三

節課才剛結束。她看見麻美打開可愛粉紅色便當盒,捏起了炸雞和可樂餅

,荒野不可思議地說:「談戀愛會肚子餓啊。」

「這是因為社團活動的關係啦!」

麻美一開口就和往常一樣了。一臉天真的模樣,將鵪鶉蛋放進荒野的嘴裏

。「荒野,妳在煩惱什麼?」

「恩,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妳的臉就像這樣嘛……」

麻美皺起眉頭,對她做出像音樂教室裏貝多芬那樣的苦惱表情。是「

暫停兩次」的表情呢,荒野如此思忖著並嘿嘿地笑。

由於前方座位空著的關係,荒野便借坐於該處並往後轉向麻美問道:「妳為什麼會喜歡上學長呢?交往是怎樣的感覺?」

「咦?荒野妳怎麼了?這就是妳煩惱的事情?」

麻美笑了,隻見她滿嘴炸雞地開口說:「我話先說在前頭,並不是我喜歡上他的喔,是對方先喜歡我的。」

「咦……是那樣啊。」

「恩,社團的同伴告訴我,那個學長好像在喜歡湯川同學喔。好像是

從學姊那裏傳出來的。剛開始我覺得怎麼會呢,嚇了一跳,我倒是沒有特

別的感覺,隻是覺得他跑步速度很快之類的。」

「那之後是為什麼?」

「一開始注意後,就常常會發現「啊!對方真的在看我呢」。然後就慢

慢地像這樣,我也開始注意起他來。因為想知道對方是怎麼樣的人,就連

大家在聊天時,隻要一講到學長的事情馬上就會很專心聽,之後就越來越

清楚。當我發現時,自己已經在想著學長的事情,會感覺心髒怦怦跳吧。

」「怦怦跳?」

「因為有男生喜歡自己,而且還是學長,不知該如何是好啊。」

荒野歪著頭。

內心深處不停重複著怦怦跳、怦怦跳。

噗通噗通。麻美喃喃說道:「荒野,其實啊……」

「恩。」

「不可以跟任何人說喔,這是我們女生的約定。」

「恩,不會跟任何人說的。」

「其實我之前有喜歡的人,一直很喜歡。」

麻美的臉變得扭曲。

這時有三名女生吵吵鬧鬧地聊著天經過兩人身邊,麻美的表情轉為狼

狽,突然縮了縮脖子。

然後小聲地說:「我從小學時就一直很喜歡他,他上國中的時候離開這裏,去到東京

念私立學校。可是因為家住得近,兩人常常會碰麵。」

「恩……」

「一直都沒有辦法死心,老想著是怎麼樣呢……」

在大家都不知道時,麻美曾意外做出了「暫停一次」的事情,荒野察

覺這點之後便安靜了下來。

麻美笑著說:「可是一旦沒見到麵,感覺自然而然就會變淡。恰巧就在這個時候,

我聽到學長的傳言,開始在意起這件事。雖然想過,但畢竟愛慕的人身在

遠方,終究是不夠強烈,我的內心便慢慢的被近在自己身邊的人的心意感

染了,然後學長向我告白,所以就開始交往了。」

「麻美……」

鍾聲響起,。在回到座位的同時搖搖頭。

教人不可思議。

然後,她試著在內心深處再次吟唱道「心髒怦怦跳」。怦怦跳、怦怦跳,

這是少女的雙六棋擲骰子的聲音。

開始上課了,荒野卻頓時覺得好困,而老師似乎是看透了這點。

「這邊考試會出喔!」

他如此嚇著荒野等人。

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阿木被甩的事情傳了開來。可能是撞見兩人在樓梯平

台處講話的那些人說出去的。

荒野說過「去喜歡其它的女生」的話語被加油添醋,變成是她以相當壞女

人的方式拒絕了對方。即便不是這樣,阿木也是很受男生和女生歡迎的人

,他個性好又開朗有活力,也很體貼,還是班上最重要的開心果。

因此和阿木交情很好的女孩子,紛紛以大人的口吻開始說,山野內看起來

很乖啊,其實是個壞女人。女生疏遠她,然而男生是一直像在提醒說要小

心山野內般地談論著。荒野已經開始在考慮是否不要來上學了,而就在這

時,又有人拿出爸爸的工作來議論,不愧是女兒啊,就連學長姊都這麼說

她。

江裏華和麻美安慰她說:「不用在意,荒野。因為妳是不喜歡才拒絕的嘛,就隻是這樣而已不是嗎?

」麻美聽了江裏華的話也直點頭,她生氣地說:「該不會是阿木自己講出去的吧,因為被拒絕就惱羞成怒,太恐怖了。」

「真的,這樣實在很難看。不要在意,荒野。」

越是被如此安慰,荒野就越是頹喪。

的確,那天自己說的並不是什麼好話。然而,偶爾在教室一抬起視線

與阿木的沉鬱眼神對上,雙方便都尷尬地閃開視線,像這樣的狀況總是教

人心情沉重。

荒野也不能明白麻美的心情。

有人喜歡自己,既然自己從沒有相同的心情,那麼注意到這件事,不

會覺得負擔而難受嗎?

荒野心想,如果是這樣的話,會不會其實她原本就有點喜歡學長,隻

是麻美自己不曉得而已。

荒野在教室裏已經變成是相當乖巧安分的狀態,因為不會跟阿木說話

了,當然也沒有機會和其它男生聊天。一切都讓人害怕,荒野慢慢地沉墜

在陰暗之中。

那樣詭異的氣氛持續了好一陣子,就在冬末的某一天。

因為畢業典禮就快到來,三年級學生都顯得相當浮躁。天氣漸漸暖和

,大家都換穿上薄外套,圍巾也不需要了。荒野在教室裏仍舊是安分地縮

著身子。

男生不曉得又在起什麼哄。

「壞女人還真是恐怖啊,實在是讓人料想不到的家夥,那是什麼意思

啊!喂,山野內同學。」

對方的口氣戲謔。

荒野咬著唇。已經受不了了,我要回嘴了,正當她打定主意站起身時

,某處傳來了低沉而按捺著怒火的聲音。

「……好了,你們夠了沒有。」

荒野訝異地回過頭。

其它人也全都望向聲音的來源。

是阿木。

看不見往常的活潑,簡直就像是個不良學長一樣,兩腳抬至桌上低著頭。

「不要再說了。」

聲音更加低沉,穿著運動鞋的一隻腳揚起。

碰——伴隨有如地鳴般的聲音,腳從桌麵落下,桌子大幅晃動。會不會壞

啊,荒野縮起頭並這麼想著。

「幹什麼啊,阿木,我是在替你出氣耶!」

感覺下不了台,那名男生回嘴說道。

「……我又沒有叫你那麼做。」

「你講**是什麼意思啊,我們隻是……」

「吵死了!」

阿木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他將手插在製服褲口袋裏,一臉不爽快地說

:「被甩的人是我,可以了吧?你們都不要管!」

「阿阿,恩……」

那男生震懾於他的氣勢,遂而應聲點頭。

說荒野壞話的那些女孩子也不知所措地互看著彼此伴隨著砰的一聲巨響,阿木站起來抓著書包就離開教室。粗暴而沉重的腳

步聲逐漸自走廊遠離,女孩子們顧忌地竊竊私語著:「好恐怖……」

「阿木是那樣子的人啊?」

「嚇死我了,為什麼要發那麼大的火……」

在沒有阿木的教室裏,荒野卻感覺到阿木的存在感是從未有過的巨大

。呼吸好困難,內心開始變得害怕。拿起書包,荒野也出來到走廊。

走廊上的空氣冷冽冰寒。

阿木怒火與屈辱的氣息仍濃濃彌漫於該處。

看見方才怒吼著「不要管」的少年那細瘦背影,盡管因為想道歉而伸

長出手,但荒野明白她永遠也碰觸不到。

明明是那麼溫柔地和自己交談,明明可以和男孩子說話是那麼令人高

興……荒野好後悔,生平第一次,她暗自厭惡起身為女性的自己。

怎麼這麼粗線條啊?

然後阿木所期待的並不是道歉,而是不一樣的東西。

一想到這個,她就覺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荒野低著頭在走廊上向前走。

爸爸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因為無可取代,才是戀愛吧。

咬著唇低著頭,荒野急急忙忙地步上回家的路。她想待在獨棟小屋聽

爵士樂,那是悠也的音色,是少年無可取代的氣息。

荒野將書包緊抱於胸前,啪噠啪噠地奔過走廊。

那天,在返家途中經過的今泉台斜坡路上,她看見了晚開的梅花與提

早報到的櫻花花蕾。季節流逝。荒野覺得很多事情仿佛頓時變得好困難,

無論什麼事都令她躊躇猶豫。

不曉得從哪兒傳來小鳥的吱吱叫聲,看來春天將近了。春天的腳步聲

似乎顯得有些急促。

「我回來了。」

荒野無精打采地回到家裏,頹然地在走廊上前進。探進廚房,「有沒

有要幫忙的事情?」她問著已大腹便便的蓉子阿姨。

「妳回來啦,沒什麼事呢。」

蓉於阿姨最近也沒什麼精神。恩,荒野點頭響應後便進到自己的房間

。換掉了製服,忽然想起因為害怕而始終沒有拆開來讀的悠也的信。於

是她打開抽屜,將信拿了出來。

拆開航空信件。

裏麵有一張照片,日正上次信件中提及於新年假期所舉辦的派對上拍

的。白色桌麵滿滿都是色彩斑斕的糖果點心,年齡相仿的眾多各國男女映

於照片上。

悠也就在正中央笑著,盡管因為坐著不太確定,然而似乎感覺又長高

了一些。看見他天真爛漫的笑容,荒野想象這是由感情融洽的好朋友所按

下的快門。

照片上,悠也的右手邊是同為東方人臉孔的少年,左手邊則是一名輪

廓深刻、看似白人混血兒的少女。由於那個女孩實在是太漂亮了,荒野的

目光不禁被她吸引住了。愜意的修長四肢看來健康,五官雖然有日本人的

味道,然而仔細一看,可以發現眼睛如同寶石般湛藍。

荒野接著看起信件內容。

〈山野內荒野小姐隨信附上先前在信中提到的照片,我沒有獨照。妳看照片的右邊就是

Rui。雖然有在學習溜冰,但總是沒有辦法像她滑得那麼好。那先這樣,再

聯絡囉。

神無月悠也筆)

荒野來回看著信件和照片。

遲疑了好一陣子,似乎才理解到一直在信件中出現的朋友Rui,就是這

個漂亮的女孩子。原本一直以為是男生的名字,但Rui就日本人來講是女孩

子的名字。

曾幾何時,可以輕鬆和女生朋友聊天、玩樂的變化,也造訪了難相處

的神無月悠也。不會跟女生講話、一被江裏華她們稍微調侃一下便麵紅耳

赤,荒野想著那個時候她所認識的悠也。

心裏驀然波動。

這個漂亮的女孩子令人害怕。不管怎麼說,荒野都是被說成像日本人

偶,或者是適合穿和服等等如此帶有傳統古風的外表。處在眾多女孩子中

絲毫不起眼,戴著一成不變的眼鏡,而且還會不時亂長一些討厭得不得了

的青春痘。

看了照片之後,不安與放棄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荒野也和當時的山野內荒野不同了。一年半的時間有如永遠那麼長,發生

了好多事情,自己也很清楚自己隨著時間慢慢在變動。悠也就連所處的環

境都有急遽的轉變,想必其變化是更劇烈了。

看完信,她的肩膀陡然一落。

荒野跑向洗臉台,仔細地看看自己的臉,然後歪著頭。

青春痘還是老樣子。

眼鏡深處有著大大的漆黑眼瞳,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

是怎麼樣呢,荒野思索著。

無論是在班級裏、學校或是街道上,這個世界上明明有那麼多漂亮又

有個性的少女,麵對偏偏喜歡上自己的阿木,隻要無情地將他推開就會慢

慢變了吧,荒野這麼想,然後歎了一口氣。

這時經過的蓉子阿姨說:「妳在做什麼呀?快點過來幫忙。」

她手裏緊握紅色大頭菜斥責著荒野。荒野不滿地說:「剛剛妳說不需要幫忙的呢。」

「唉呀,我沒有說喔。」

蓉子阿姨隻要在家裏就會變得很我行我素。嘖!荒野邊發牢騷邊進到廚

房裏去,將紅色大頭菜切成薄片,並與醬料拌混。「爸爸呢?」她問著,但

蓉子阿姨假裝沒聽見,沒有回答她。荒野見狀,頓時便明白了沒再說話。

小鳥在院子前啁啾鳴叫。

春天將至,寒冷慢慢變得微弱,風的味道也逐漸變得甜美。

從那一天之後,爸爸就沒再回來。不知道究竟是去了哪裏,但一天之內總

會來好幾通電話的東京眾家*社並沒有打電話來,於是荒野便慢慢明白

,爸爸的責任編輯們應該都了解情況了吧。

大人世界的行事方式還真是莫名其妙。

每隔幾天,書房裏就會出現爸爸的氣息,或是在深夜聽見兩人的枕邊

絮語之聲。還以為他茫然地坐在外廊,晚飯時卻不見人影。

荒野覺得,這就像是前年的神無月悠也一樣。如虛幻的少年那般,有

時候一被看見就窩回獨棟小屋裏。某種類型的男人就像那樣,是種時而出

現、時而消失,謎一般的生物。比較接近廚房型女人的荒野,如此半錯愕

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簡直就像是歐洲古老鬼故事會出現的貴婦亡靈,有時看得見,有時又

看不見。而身為家人的蓉子阿姨和荒野,和那種事情扯不上關係,她們還

是一樣隻是繼續等待著春天來臨的生活。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蓉子阿姨的心情卻很差。

像氣球一樣大的肚子,彷佛裏頭塞滿了不愉快的氣體。

「荒野!這邊好好整理幹淨。」

因為這樣嚴厲的斥責,荒野不時會冒出怒火。

要是輕聲碎念「真是囉唆啊」,蓉子阿姨就會湧上眼淚,因而教人大

意不得。

在那樣的某一天,從學校返家的途上,一輛鮮紅色汽車停在今泉台斜坡道

半路上。從沒見過這麼氣派的汽車在這一帶出現呢,荒野邊想邊就要走過

去時,駕駛座的窗戶開啟,一名戴著太陽眼鏡的女性探出頭。

紅色的口紅與汽車同色,色澤光耀閃亮。

華麗的燦爛光澤仿佛要強調身為女性的身分。

長發披垂至肩,身上穿著作工精細的利落西裝外套,嘴角倏地彷佛微笑般

勾起。

纖細的手指拿下了太陽眼鏡。

是那名戴假睫毛的女人,同時也是爸爸的責任編輯其中一位。這名成年女

性在結婚喜宴當天黯然哭泣。

「小黑貓,好久不見。」

「……啊……」

荒野點點頭。

接著戲譫地說:「也不是好久不見吧,新年才見過的。」

「……是嗎?」

「這麼健忘嗎?」

荒野不曉得為什麼一碰上這個人,她就沒有辦法和氣麵對。大概是投不投

機的問題吧,荒野有些壞心的說:「果然是上了年紀呢。」

「妳也很快就會上了年紀的。」

戴假睫毛的女性毫不留情地說出不吉利的話語,又笑了笑。是因為覺得幸

福嗎?她今天的眼眶相當水潤。

「我問妳,要不要來我家?小黑貓。」

「妳家?呃……綁架的話……」

「為什麼我要綁架妳啊?」

「大概是因為想要爸爸的原稿吧。」

荒野回答得沒什麼自信,女人直直注視著她。

「沒有那個必要,我告訴妳,妳爸爸現在正在我家喔。」

荒野倒抽了一口氣。

她畏懼地看著那女人,現在是對方處於勝利的一方。每次和這個女人

見麵,雙方總是演變成互較高下,荒野覺得好討厭。這輸贏無關乎年紀、

錢包中數量多寡,或者是誰和誰結婚之類,通通都沒有關連。而足*裸

地,什麼東西都沒有地瞪視著彼此,每次總會變成這樣。

荒野以顫抖的聲音響應:「……原來如此……」

「就這樣?妳不想見他嗎?」

「畢竟我已經是大人了。」

「明明就那麼喜歡爸爸,還拚命忍耐著,正因為妳是小孩子所以全寫在臉

上了,哈哈哈——」

女人大笑。荒野的臉頰因為那意外的屈辱而驟然染紅。

荒野聲音顫抖地說:「並不是……那樣……的。」

「來我家吧,小黑貓。」

女人一副獲勝的表情說道。擦上指甲油而閃閃發亮的指甲緩緩動著,

從某處拿出了一張名片,朝荒野的臉丟了過去。

因為打中眼鏡的鏡片,荒野驚叫著閉上了眼睛。名片掉落在因前夜雨

而潮濕的柏油路麵,荒野撿起來一看。

是*很多爸爸著作的那間*社。女人驕傲地說:「也看看背麵,小黑貓。」

背麵用鉛筆寫著東京的公寓地址,應該是她的私人住家。

「妳爸爸現在在這個地方喔,一直都在喔。」

「……偶爾會回來就是了。」

女人聽見荒野的話,登時倒抽了一口氣。眼睛因怒火而更加濕潤,荒

野於是明白,這個女人並不知道這件事。女人生氣似地繼續說:「他已經住在我家了,說不定從此不回來。小黑貓,歡迎妳來我家喔,妳

應該不想和爸爸分開吧,到了東京也可以去那邊的學校上課。恩……」

荒野錯愕地看著女人。

然後,她抬頭仰望斜坡道上方的山野內家所在位置,女人也跟著望過

去。

如小森林般蒼鬱的庭院,還有莊嚴而老舊、看來隨時會崩塌的平房,這是

山野內家,是她從出生至今就一直住在裏麵的那個家。荒野無法想象要搬

去哪個地方。

住在那個家的人常常變動。

過去是爸爸的父母親住。

祖父母死了以後,隻剩下爸爸一個人。

和生下荒野的人一起過著兩個人的生活。

好不容易荒野出生,有一小段短暫的時光變成了三人生活,後來生下

荒野的人死了。

來了一個住在家中的女幫傭,養育荒野長大。

女幫傭離開後又剩下兩個人,之後蓉子阿姨和悠也進來變成了四個人

,悠也離開後剩下三個人。爸爸離開後就是兩個人,而如果生下了小寶寶

,或許就會再變成三個人也說不定。

那個家的流動率之高,讓人搞不清楚究竟是誰的家。

最初建造的人早已經不在,然後又會有某一個人成為家中的一員。

蓉子阿姨把荒野當作是不明白何謂家人的小孩,正由自己教導著。坦

白說,有時候覺得很煩,會懷念與另外一名身為溫柔外人的女性共同生活

的日子,她始終抱持著這個絕不能說出口的想法。

可是那個家是荒野出生的家,荒野是那個家的人。

她屬於那個家,名為荒野的女性有那樣的覺悟。

隨著爸爸去到東京的公寓這件事,想來是多麼不真實、多麼虛無的幻想。

荒野納悶地歪著頭。

「爸爸能回來是最好,不過……」

荒野說著。

戴有假睫毛的女人自信滿滿,表情顯示出她認為那不可能。

荒野接著說:「就算爸爸不在,我還是會留在那個家的。」

「為什麼?」

都市職業女性不可思議地反問,但荒野也說不上來。因為……她皺起

眉頭準備說明之際,不曉得是誰以強勁的力道握住荒野的手腕直拉扯。

荒野受到驚嚇尖叫出聲。

她一心以為是被一名彪形大漢抓住了,荒野邊尖叫邊揮開後,才發現

原來站在該處的是蓉子阿姨。

蓉子阿姨臉上沒有化妝。

穿著平底鞋和土氣樸素的洋裝,幹燥的臉上有雀斑散布。

腹部前凸。

暗褐色畫麵與車內豔紅嘴唇女郎形成強烈對比,她泫然欲泣地扭曲著

臉龐。

「蓉子阿姨!」

荒野被拉扯的手像是要從肩膀處被扯斷一樣疼痛,再加上被碰觸的驚

駭,讓她叫喊出聲。蓉子阿姨緊緊抱住荒野,朝向汽車吼道:「妳要對這孩子做什麼?」

對方那名女性隻是沉默微笑。就在兩個女人對峙之時,瞬間不知為何就可

以分出勝負了。蓉子阿姨淒慘又披頭散發地說:「不要將孩子牽扯進去,這孩子得安穩地好好上學才行,已經快是考生了

。」

「這樣啊,已經到了那個階段啦。」

女人沒什麼興趣地回答。

蓉子阿姨語氣堅決地說:「四月就升上三年級了,是很重要的時期,不要跟她說些奇怪的事。」

「才不是奇怪的事呢,孩子是需要父親的,我隻是告訴她過來看看而已。

」蓉子阿姨充血的眼睛詢問似地盯著荒野,荒野戰戰兢兢地遞出剛剛撿

起的名片,蓉子阿姨一瞼快哭出來的模樣喃喃道:「這個我有,我知道的。」

「蓉子阿姨,背麵……」

翻過名片,她看見背後用鉛筆寫著的住址。

蓉子阿姨的表情頓時像是見到鬼一樣。

眼睛往上一吊,嘴角也彷佛要綻裂。

「這種東西!」

枯瘦的手將名片撕得粉碎,接著居然將那些碎紙全塞進了嘴裏,荒野

見狀發出尖叫。

「蓉子阿姨,妳在做什麼!吐出來!我不會看,也不會去那種地方的,

所以妳快點吐出來啊,蓉子阿姨!」

「嗚……唔唔唔唔唔唔……」

蓉子阿姨呻吟著,發出了不像人類女性的奇怪聲音,淚珠潸然落下。

大顆大顆的淚珠,落在荒野想讓她從嘴裏吐出紙片而伸出的手背上。像是

錯用了危險藥品一般,刷地感覺到了刺激,手背泛起刺痛感。

「張開嘴巴,吐出來。這樣會吃壞肚子的,蓉子阿姨,妳振作一點!」

「要變成孤單一個人了,要變成孤單一個人了,我要變成孤單一個人

了。」

「不會的,有我在,而且還有小寶寶不是嗎,爸爸也會回來的,那個

人很容易厭倦,而且總是恍恍惚惚地,他又會恍恍惚惚地回來的。」

長年經曆這種事的荒野、絕沒有失去父愛的荒野,可以長遠預測到爸

爸的行為。在這個瞬間,最年幼的荒野遙遙位居高處,身為*的那名女

人則在車內,不安的表情蒙上了陰影。

撇下哭泣的繼母與安慰她的荒野,背後的紅色汽車急急發動。引擎以

大得嚇人的聲音低鳴,輪胎軋軋轉動,並在柏油路上卷起滾滾煙塵。

荒野的背脊起了雞皮疙瘩。

她抱住仍舊哭泣啃咬著名片的繼母,內心明白山野內家也是處於兵荒

馬亂的戰況之中。她沒有餘地再去想關於自己難以碰觸他人的問題,隻是

環抱住繼母的雙肩爬上斜坡路,而蓉子阿姨則是不停唔、唔、唔地喃喃著

……

荒野沒有哭泣,她現在沒有多餘的時間想到自己。

一回到家便癱倒在玄關前的蓉子阿姨說著:「肚子好痛喔。」

她開始呻吟。那也是當然的,畢竟是把紙吃進肚子裏。荒野一麵想著一麵

在痛苦地屈起身體的蓉子阿姨身邊徘徊打轉,隨後決走向隔壁的伯母求助

。「伯母,蓉子阿姨說她肚子痛。」

年近五十的鄰家伯母走了出來。

「孕婦都這樣說了,那就要趕快叫救護車啊,荒野!」

被對方這麼怒斥,荒野連忙回到家,脫了鞋子奔上走廊,接著撥出電

話。

打了一一九之後,雜亂無章地說明孕婦吃下紙的情況。不一會兒,救

護車就上來到斜坡路。隔壁伯母問起荒野的爸爸呢?荒野搖搖頭說:「因為工作出去了。」

她撒了謊。

隻有她一個人陪著上了救護車,救護大哥機敏地問荒野說:「是母親嗎?」

「啊,是的。」

荒野點點頭,蓉子阿姨盡管痛苦仍就得意洋洋地說:「嗬嗬嗬,說我是母親啊……」

「蓉子阿姨,妳躺好!」

救護大哥不可思議地來回看著兩人,有好一段時間像是在沉思著,這

麼像的兩個人不是母女啊?接著他間:「為什麼媽媽把紙吃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