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楚華錦睡的很不踏實,這是她很久都沒有遇到過的。

好像時光回溯至她最不安穩的那段幼年時期,在那片白茫茫的霧海,她瘋狂的飛奔著,試圖躲避身後逼近的凶狠之意。

可那感覺如附骨之蛆般尾隨而至,讓她片刻也不敢放鬆。

背後涼意襲來,帶著說不出的冰冷。

楚華錦的心突然慌亂起來,難道被它捉到了?

她低頭,一片水藍色的衣裙下擺在風中氤氳,像是靜靜流動的海。

不對,我……我……

她心裏感覺現在的一切有一絲絲的不對勁,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夢中。

而此刻的夢,已經放大了她內心深處一直在擔心的事情。

她渾然忘記剛才在夢裏被追趕,反而順著本心抬頭尋找秦修的身影。

眼前的景色一部分清晰可辨,一部分扭曲模糊,像是胡亂塗抹的光影。楚華錦張張嘴準備叫秦修,卻被突然出現的雲歌遮擋了視線。

雲歌見了自己燦然一笑,聲音像浸過蜜的糖一樣甜膩,帶著分高人一等的炫耀,“王妃還是答應了王爺吧!王爺都已經答應讓我過門了,王妃何必和王爺擰著來呢?”

楚華錦愣愣地看著她,心裏像是早有預料,又像是不敢置信。

怎麼突然就……不是說隻當妹妹的嗎?

“王妃還是快些答應吧!”麵前的雲歌早不複平日裏恭謹的模樣,反而洋洋得意地挺了挺肚子,“妾身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了,傳出去對王爺的名聲不好。何況王爺本就不喜歡王妃,平日裏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誰知王妃竟然當真了?”她捂著帕子咯咯地笑著,紅唇一張一合,吐出的話像鋒利的刀劍,每一句都在楚華錦的心上狠狠割下一刀。

“王妃也是的,如今既然知道王爺惦念著我們青梅竹馬的情分要立我為側妃,不知道您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加上我也有了身孕,王妃入主王府這麼久也不見給王爺添兒添女的,還腆著臉不同意王爺的意思要和王爺對著幹!真真要笑死我了!”

雲歌越笑越誇張,“你還以為你是靖國的貴女呐?今天我就告訴你!你不過是王爺娶來充門麵的玩意兒罷了,別把自己當個人物,要知道等日後王爺榮登皇位,我就是他唯一的皇後,而你!就是個冷宮裏等著老死的一個可憐蟲而已!”

“不!不可能!”楚華錦顫抖著後退,呐呐地低聲反駁,“怎麼會,他答應過我一輩子隻愛我一個人的,他說過不會騙我的!”

“又沒立過字據,算哪門子的答應?”雲歌譏諷地看著她,“不信?你問問王爺?王爺,你告訴她,你最愛的是誰?”

楚華錦視線一錯,雲歌身邊站著不知何時出現的秦修。

楚華錦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心控製不住地痛,她艱難地抬眼與他對視,睜大眼睛卻看不清他的表情,她的心已經沉入穀底,卻還是抱有一線的希望,“她說都是假的對不對?”

“是真的!我愛的人一直是雲歌,從來就沒有愛過你。”

“可是你信誓旦旦地與我說過的……”

秦修皺眉不耐煩地看著她,“逢場作戲怎能當真?”

從來就沒有愛過你……

逢場作戲怎能當真?

一瞬間,楚華錦愣在原地,她的世界蒼白的隻剩下這兩句話。

她眨眨眼苦笑著低頭,像是早有預料般喃喃:“還是……被騙了啊!”

她抬頭,眼中凝聚起層層的水霧,心裏像是有無數的潮水洶湧翻攪聚成滔天巨浪,蜂擁而至的波濤讓她喘不過氣。

怎麼會?為什麼?我都已經開始接受你了,為什麼要騙我。

好傷心,好痛苦,好絕望……

霧海不知名的某處,紅光一閃而逝。

楚華錦的心頭突然湧起一絲戾氣,眼中的怨氣聚集成一束鬼魅升騰不休。

為什麼我傷心絕望?

不就是因為眼前這個人嗎?

她橫眼看向雲歌。

心頭的殺意野草般瘋長不住。

隻要殺了她,隻要殺了她秦修就會隻屬於自己,隻要殺了這個女人,秦修就隻會愛自己了。

秦修是我的!答應過我就是我的了,誰也不能從我這裏奪走他,既然已經許諾,他就是屬於我的!

像雲歌這樣和我爭秦修的女人,我一定要她死!

楚華錦隻感覺到自己帶著不顧一切的迅疾之勢向著雲歌衝了過去,等她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她的麵前隻剩下雲歌的屍體,還有雙手滴答不止的血色。

她低頭。

雲歌剖開的肚腹間隱約可見已經成型的嬰兒,腸子合著血流了一地,美好的容顏上雙眼大睜著。

她死不瞑目。

血腥悄無聲息地蔓延,發絲一樣像是有生命般向四周擴散,周圍都爬上一片殷殷血紅。

慌亂的後退,步履跌跌撞撞,楚華錦不敢置信的看著麵前的一切。

她看著自己滿手的血色無從反應,大腦一片空白。

我怎麼會……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

這不是我,這不是我……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身後傳來秦修輕輕的笑聲,往日或清朗或低沉的聲音此刻宛若沾著魔性的弦音,蕩著把人引入地獄的誘惑。

“錦兒,你看這多美!”他湊近她,嘴唇像往日一樣貼近她的耳朵,“我就知道,隻有你才配站在我身邊。”

他的擁抱讓她心底發寒。

他怎麼會如此狠毒,雲歌懷了孩子死在他麵前居然不為所動……

他像是被什麼附了身,下巴墊在她的肩膀,“華錦……我愛你,這樣的你才值得我去愛……”

有一瞬間,楚華錦感覺自己都不是自己了。

她站在空中,看著秦修像尋常男子一樣立了側妃納了嬌妾,而下方的自己也一步步變的城府深沉陰狠毒辣,招展著無邊的赤紅在後宅之中無往不利,所有的姬妾都恐懼她,不敢接近她,而在空中看著自己的楚華錦卻無法改變這一切。

她看著另一個自己枕在秦修膝頭,就連唇邊的笑都帶著泛黑的惡意,秦修卻一臉溫柔地為她梳頭。

像是感覺到了楚華錦的視線,她看著另一個自己突然抬頭,視線恍若實質的鋒刃,穿透隔牆帶著凜冽陰風撲麵而來。

窗外寒星冷月,夜色已深。

秦修擔憂地看著睡不安穩的楚華錦,不明白她怎麼在夢裏也緊皺著眉頭。

他屏息凝神,聽見她鼻間的呼吸也是越來越急促。

不知道小艾到底夢見了什麼,竟讓她在夢裏也緊張了起來。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不成小艾夢到了秦朗?

正當秦修還在猶豫要不要叫醒楚華錦時,身旁人急促的呼吸聲驟停,像是戛然而止的跫音。

他轉頭,看見她瞪著眼睛望著虛空,臉上的表情驚恐,呼吸又開始急促。

“別怕,我在。”秦修伸手摟過楚華錦安慰。

楚華錦胸膛快速地起伏,她好半天才在秦修的安慰下回神,但源自心底的恐懼卻沒那麼快退去。

她緩和一下自己的情緒,身子一側把臉貼在了秦修溫熱的胸膛,似是這樣才能感覺到這個人是屬於她的。

“我做了個惡夢。”

聽她還帶著懼意的顫聲,秦修心裏微疼。

“夢都是假的,別怕。”

她仰起頭看他,問道:“你不問問我都夢見了什麼?”

秦修寵溺地笑著,“那你都夢見了什麼。”

楚華錦抿唇,“我夢見你說要納了雲歌做側妃。”

秦修失笑,“怎麼可能?不過都說夢是反的,這樣看來你這夢做的也算對。既然你夢見我對你不專一,那麼就說明在現實裏我會對你一心一意。”

楚華錦的小指勾住他的衣襟,指甲狀似無意地剮蹭他白皙的肌膚。

“夢裏雲歌說她懷了五個月的身孕,還嘲笑我懷不上……”

她的語氣裏帶著懊惱和淡了一些的恐懼,秦修卻開心的要飛起來。

“這就更對了,說不定這夢昭示著最近我們府裏要添丁了。”

楚華錦使壞地用指甲尖剜了他胸口一下,語氣裏也帶著說不出的幽怨,“我還夢見你說你愛的是她,對我隻是逢場作戲。”

“這真真是說明了我對你的一片真心啊!”秦修笑起來,眼睛彎彎柔柔的,“我愛的人是你,對你癡心一片。”他握住胸前作怪的小手,開啟無敵癡漢模式,“你忘了我說過的,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出自真心,也不會騙你。”

“哼!”楚華錦白了他一眼,臉卻不自知的紅了,“油嘴滑舌。”

真是受不了,這人怎麼不管什麼情況下都要表白……

雖然厚臉皮了些……但是我好喜歡(~﹃~)。

秦修輕撫楚華錦的後背,兩人共同享受著這溫馨的氣氛。

楚華錦沒再出聲,暗自回想夢裏的情景。她偷偷皺眉,最後那雙血紅的鬼眼實在讓人心驚。

“今日,你在宮裏遇見秦朗了?”

秦修見楚華錦半天毫無睡意,斟酌許久還是決定問上一問。

楚華錦聞言抬抬眼皮,“恩,怎麼了?”

“哦,沒什麼。”秦修聽她說的這樣冷淡,摸不準她是個什麼意思。怕問淺了探不著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問深了又怕她想多了以為自己懷疑她。

“我就是想問問,秦朗他……”

“你在擔心我?”楚華錦摟過他的手臂,“你怕這件事會在我身上留下後患?”

秦修猶豫了下點點頭。

“會怎麼樣?”楚華錦有些擔心,“會對你造成什麼影響嗎?宮裏那麼多的宮人,萬一人多嘴雜的傳出什麼閑話來,豈不是讓你難做?”

為了上位把老婆送出去什麼的不要更難聽……

“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秦修無奈,卻因為她擔心自己的言語心裏像是泡在陳年佳釀裏醉了,“放心吧,這件事你處理的很好,不能做什麼把柄的。”

楚華錦將信將疑,“我總感覺那個二殿下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

他當然不會幹休。

近日的密報都已經寫的清清楚楚,他府裏那麼多的姬妾美人還不夠,居然敢覬覦我的老婆!這個絕對不能忍!

看我逮著機會不狠狠教訓他一番,最好來點直接的,比如說把他套上麻袋狠狠地毒打一番,讓他那張臉破相些時日,想必比在朝堂上下絆子什麼的效果要好得多。

讓所有的人都笑話他,英俊瀟灑的皇儲居然還會有如此狼狽的姿態,真是想想都覺得有趣。

可惜暴露的可能性太大,不過要是計劃周詳一些,想必還是可以成行的。

好吧,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不得不說這倆夫妻的腦回路在某些方麵還是出奇一致的。

這邊秦修早早計劃著怎麼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敲秦朗悶棍,好給他留下一個終身難忘的“美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