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將那女子帶入大殿,大殿內部富麗堂皇,氣勢恢宏,朱紅漆柱可擎天,彩繪琉璃磚,龍椅高置不可直視,遍地朱紫服,人人的目光都在打量著她,令人窒息。
那女子麵色蠟黃,衣著普通身量纖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似在竭力克服恐懼,高聲發顫:“民婦林秀娥,常平廂使劉誌勇之妻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林秀娥,你有什麼冤屈?”
元帝穩坐龍椅,他沒有居高臨下的俯視,視線隻需要略微下移:“你要狀告何人?”
“民婦無人可告。”
“……這”
朝上頓起私語,古往今來,敢告禦狀之人,誰不是有天大的冤屈,無人可告?!這婦人莫不是瘋了!
“大膽婦人!“
林秀娥麵如死水,帶著向死而生的決絕:“民婦無人可告,但民婦有冤要申!”
“民婦林秀娥,為我的夫君劉誌勇,常平一百一十九位英雄,及縣令汪順,辯明!”
這女人瘋了!四皇子腦子裏立刻就浮現了這個想法,她千裏迢迢來到京都,冒死擊鼓告禦狀,是為自己丈夫和同僚,要一清白名聲!
四皇子不解,他也想不明白,別人都不敢說話,他敢:“你瘋了!你知不知道告禦狀是要死人的?為了死人的名聲,這麼虛無縹緲的東西,你要搭上自己一條命?!”
林秀娥卻突然有了勇氣:“不,大人不明白,我夫君是個讀書人,珍惜羽毛,最看重名聲,我不能讓他帶著一身髒去下麵見長輩。”
“青鸞山上一百零八位個人,沒有一個是孬種!汪縣令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官,沒有做錯事憑什麼死了還要擔罵名!”
四皇子:“你!”
他確實不明白,四皇子不是塊讀書的材料,他是元帝的兒子,皇室血脈,母妃又是太傅獨女,縱使再不成才,也無人敢冒犯。
哪裏知曉唾沫星子不僅可以逼死女子,也能壓垮一個讀書人的脊梁,讓英魂不得安眠。
“我本就是孤女一個,得鄉鄰照拂苟活,夫君不嫌棄,疼我護我,如今都不在了”林秀娥紅著眼,帶著一股狠勁,將護在胸前的一遝厚紙高舉過頭頂:“我什麼都舍得!千刀萬剮我也認了!我獨獨要一個公正!”
“我要為夫君,為常平一百零九位鄉鄰正名!”
“還請陛下看過此物!”
元帝:“呈上來。”
元帝看了半天,一言不發,隨後狠狠的擲回艾公公手裏:“好!好一個林秀娥!”
“你哪裏是無人可告!你要告的是每一位指控懷疑汪順的人!每一個中傷你夫君及鄉鄰的人!”
那洋洋灑灑的數頁紙,前半部寫汪順和葬身火海的官員,在任期間所做的實事,後半部寫的是對搬弄是非之人的咒罵,令常平官員蒙受不白之冤的控訴。
她哪裏是無人可告?
她分明是要告的人太多了!
她怨恨這些人輕易就能抹黑一心為民的好官,她更怨元帝為何不辯忠奸!
林秀娥麵前已是懸崖百丈冰,她身後也沒有退路,生死全在元帝一念。元帝若能容下,她就活,元帝不允,她必死。
元帝站起,明黃龍袍彰顯著天家威儀,低沉的聲音帶著雷雲逼城的壓迫:“宣徐延三人入殿,今日朕當朝開審。”
“如汪順等人無罪,凡參言官員,無論品階,罰俸半年,於其靈前懺悔。”
“若汪順等人有罪,林秀娥當受剜目割舌,千刀萬剮之極刑。”
元帝的龍威霎時如洪水決堤,傾軋著林秀娥竹板一樣單薄的身體,目不寒而栗:“林秀娥,你可願意?”
“民婦,叩謝隆恩!”
這不是一個公平的兩極,汪順等人無罪,元帝令官員於靈前低頭,於文人清流,堪為折辱,是如同耳光當眾扇在臉上,令其難堪的存在。
而若林秀娥誣告,要付出的,是比失去性命還要沉痛千倍百倍的代價,否則,難以平息上位者的怒火。
這是她的性命,可以換得的最大限度的皇恩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