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從葡城出發的時候，六月讚就已經遠遠注意到這輛外表樸素的馬車，以及那些衣甲鮮華護衛在一旁的護教騎士們。一路上隻有一個小道童偶爾會從馬車裏出來，或是拿些吃食，或是提些清水。
即便是商隊休息的時候，也未見馬車中的大人物出來過。閑極無聊的夥計們經常偷偷探討車中貴人如何如廁之類的問題。有次被不巧路過的一位商隊管事聽到後一頓訓斥，便也再也不敢研究此類話語。
值得護教騎士護衛的貴人，那便隻有雲霄山上來的上階天師。不同於天下各府道院中的主祭天師，道庭來的天師總是有一種九天之上的仙人之氣，自然是要同這凡夫俗子們保持些距離，即便那些騎士大人們不在乎商隊的粗夫們是否靠近，商隊夥計們也不敢湊過去試膽。在這些天上貴人們的眼中，公卿士人們也隻是入不得眼的凡夫，更何況這些卑微的庶民。
馬賊的數量不過二百餘人，隻有商隊人數的一半。但是多年從血海中廝殺得來的戰鬥力不是普通的商隊夥計可以比的。
一番衝鋒下來，商隊夥計們已經被砍得七零八落。隻有數十名商隊護衛和沿途雇傭的遊俠們還在同馬賊糾纏著廝殺。
本以為這次劫掠結束不過是呼吸之間的事情，結果沒想到商隊中居然還夾雜著幾個正牌的護教騎士。雖然隻有十五六個人，但是卻抵住了數十個馬賊的進攻。轉瞬間，馬車周圍已經丟下了二十多具馬賊屍首。
馬賊首領掩蓋在齊目黑布下的臉抽動幾下，對著身旁的屬下附耳幾句。隻見這名屬下對著身後招了下手，一直矗立在首領身後的三十多騎便有大半隨著他呼嘯而下。
隨著這二十多名精銳加入戰團，護教騎士漸漸難以支撐，不時有血花從他們身上綻出。
馬賊的血。
商隊眾人的血。
染紅了原本黑白分明的積雪和裸露土地。
……
……
……
老馬馱著六月讚和小北，迎著穿越陰雲而來的絲縷陽光，朝遠離馬賊的方向狂奔。
忽然，六月讚勒緊了韁繩，生生地將拚命狂奔的老馬拽停下來。老馬喘著氣，卻又不敢違背主人的意誌，四蹄不耐煩地踏著青黑的凍土和白色的積雪。
由於在馬背上一路顛簸，小北的臉色從之前的漲紅褪成了蒼白色，禁不住咳喘了幾下。意識到身後男子的右手居然還摟在自己的腰上，臉色再度泛出羞紅，扭了幾下也不見他識相地放下手。
正待要嗔罵，便聽六月讚道，“小北，你有沒有感覺有什麼不對？”
隻見六月讚深蹙著眉頭望向遠處。
“風！沒有風！”
六月讚接著道，“適才馬在奔跑的時候，還有些風，現在卻是一點風都沒有。”
小北也感覺出周圍的不對，忘記了腰上又緊了幾分的鹹豬手。
“天師施法用念力引自然之力，越是大功法，需要的時間越久。若是馬賊中的施法者，早先埋伏的時候便應該用了。”六月讚道。
“難道是馬車中的天師？！！”小北忘了他一眼，驚駭道。
“那些馬賊根本就是正規騎士假扮的，而他們又沒有掩飾的意圖，這說明他們有足夠的能力把我們這些人全部殺死在這裏，而馬車中的天師和護教騎士是他們算漏的變數。”六月讚繼續道，“如果不能拖到天師施法成功，我們所有人都難逃。”
“六月小郎君，可是我們已經到這裏了”遠處戰場的廝殺聲已經遠不可聞，任何人即將逃出生天時，對於要不要回去救人這個問題都會猶豫。
六月讚未答話，卻見他從身後行囊中拿出一把袖弩。
搭箭，引弦，張弩。
袖弩有效射程不過幾丈。
但是此箭射出三丈，便如鳥羽投向水麵一般，箭首在虛空中蕩起一圈波紋，然後便直直地掉在了地上。
看到此景，小北的下頜也幾乎掉到地上。
似乎驗證了自己心中所想，六月讚鬆了緊蹙的眉頭，老馬又一次在不甘心中被他調轉馬頭。
“風進不來，弩射不出的結界，難道我們還能穿過去？若是那位天師死難，結界倒是開了。但是我們二人騎乘，那些騎良馬的馬賊片刻便能追上，如何逃得掉？”
奔馳的老馬把夾帶這句話的空氣甩在後麵，夾在冰寒的空氣中似乎飄得很遠，卻又似乎直接從溫暖的胸膛中傳到少女心裏。
聽了這番話，小北心中一癡，似乎總有一句話自己想問出口，但是想了想又放在了心底。
傻瓜，丟下我你不就逃得掉了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