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了下小北的臉頰將她喚醒，六月讚才發現自己雙手在微微發抖，渾身冒出的冷汗浸透了內裏的衣衫。
從和平年代過來的六月讚秉承了太多的好生之德，上輩子是那種連個螞蟻都不敢捏死的良善之人。生長在葡城這些年頂多隻禍害過一些不幸成為陪練的小動物。處於關內的葡城有著玉門關這道天險的庇護，也從來沒有過荒獸的侵擾和蠻人的劫掠。所以闖入這個世界多年來，六月讚一直從來沒有經曆過什麼鮮血與殺戮。
但是他並不懼怕殺戮，在生與死之間，活下來的信念戰勝了一切的不忍與恐懼。持著袖弩射下第一個馬賊的時候，六月讚的腦海中突然湧現出一股莫名的亢奮情緒，就像一支絢爛的煙花在寧靜幽暗的腦海中猛然炸開。而這猛然炸開的煙花又刺激了後腰處某種激素的分泌，這自後腰處而來的奇妙力量瞬間傳遍四肢百骸，傳遍六識七竅。
多年來的武道修養在這力量的催化下開始發揮出它真正的實力。
亢奮至極處便是平靜，就像煙花盛開到最絢爛的那一瞬間往往讓人感覺到霎那間的萬物俱靜。平靜地拔劍，平靜地聚氣，平靜地將八尺餘的大劍舉向頭頂，然後平靜地向那前方迎上來的敵人劈砍過去。直到那眼前的敵人被劈開兩半，感受到那濺到臉頰上的溫熱血水，他終於不再平靜，而那隱藏在平靜之後的亢奮也在這一劍後迅速地退去。
這一記破空斬消耗了體內大半的元氣，脫力感隨之湧了上來，填補了元氣流逝後的空缺。
濃鬱的血腥氣以及那紅白相間的刺激讓六月讚有些眩暈，而胯下的老馬卻是興奮地圍著地上的一灘爛肉嗅來嗅去，嗅到興頭還不停地搖擺著馬尾。
小北剛被他掐醒，朦朧地睜開眼便看到那剖開兩半的頭顱與腹腔，腦花同內髒糾纏著在雪地上冒著熱氣，於是她又暈了過去。
六月讚將大劍舉到馬頭處，艱難滲過雲層的昏暗陽光借著劍背折射進這嗜血老馬的眼眸中。老馬哆嗦了一下，便將頭顱抬起，依依不舍地放棄了這朵綻開的紅梅，不待那劍背敲響頭頂，便知趣地朝向那群遊俠奔了過去。
六月讚和遊俠們之間還隔著幾個馬賊，這次那老馬卻是不再跳躍躲閃，而是挾著主人身上還沒散去的煞氣向那幾個馬賊直衝了過去。
那些馬賊早已被六月讚之前的血腥殺戮所震撼，除了一個小頭目似的人物沉默地舉起馬刀準備禦敵，其餘均微微錯開，有意避讓了幾步，躲開六月讚的凶煞之氣。
那頭目顯然是經曆了多年的沙場，這一記破空斬的驚駭顯然還不足打亂他的陣腳。
左手持韁，右手握刀。
嚴謹傳統的馬戰姿勢，馬賊頭目試圖阻攔下眼前這個不可一世的少年。
六月讚臉上一閃而過的疲憊感已經被他收在了眼裏。
突然間，他看到那即將衝到身前的老馬向右前方跳躍了一下，轉到了他的左前方，而那少年的左手很快抽出了腰間一直沒有用過的直刀。
然後，便沒有然後了。
兩馬交錯，那小頭目還沒來得及將馬刀揮到左邊，便被六月讚的一刀掠下了頭顱。那頭顱一直滾落到身後數丈的地方才停了下來，不甘的眼神死死地盯著那已經遠去的棗紅色影子。
若是第一斬是六月讚在武道天賦上的體現，那麼這第二斬便向眾人展示了他在馬背上廝殺的實力。
遊俠與馬賊在纏鬥中互有死傷，雖然遊俠的武技要高於對方，但是馬賊的人數占優，雙方仍膠著在一起。直到六月讚挾著瞬間連斬兩人的餘威衝進了這個戰團中。
那個被斬殺的小頭目似乎是這些馬賊的指揮者。失去有效指揮的馬賊們便亂了陣腳，丟下了十多具屍首後被遊俠們殺退，而商隊眾人也付出了死傷近十人的代價。
為首的青年遊俠與六月讚對望一眼，並未言語，便引著幸存的遊俠和護衛們朝陣地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