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坐落於含光街上,府第巍峨,綿延開去大半條街,府門前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一隻獅子爪下踩著繡球,一隻獅子爪下踩著小獅子,三間獸頭大門,門前車馬簇簇,往來盡是華冠麗服之人,絡繹不絕。

周媽媽打簾遠遠望了一眼,命車夫繞了一圈來到後門,下了馬車,整理心神,徑直來見丞相夫人。

不想客堂之中,有客到訪,來者乃是承安伯家的夫人,虞夫人的兩姨姐妹,承安伯近來觸了聖上的黴頭,丞相那頭的門路走不通,讓自己女人求到了丞相夫人跟前,那女人極盡奉承諂媚之能事,虞夫人卻隻是淡淡的,端坐堂中,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茶。

虞夫人年近四旬,保養得宜,不大看得出年紀,簪金戴玉,周身一派錦繡輝煌,遠遠一望,好一個富貴麗人。周媽媽隻看了一眼,便與其他幾個等著來稟事的管事媳婦們一道,候在門口,不敢擅入。

虞夫人瞧見了她,手中茶盞重重往桌上一磕,承安伯夫人本自滔滔不絕,一見主人家如此,忙住了嘴,討好笑道,“叨擾了這麼久,姐姐想是累了,妹妹這便去了,還望姐姐在姐夫麵前美言幾句,妹妹不勝感激,來世願結草銜環報答。”

虞夫人微笑道,“多大的事,也值得妹妹怕成這樣,行了,我曉得了,我會同你姐夫講的,不過在聖上麵前拉拔一把自家人罷了。隻是妹夫今後,千萬要謹言慎行才好。”

承安伯夫人喏喏應是,低首行禮去了,隻是出了客堂,蓋是賠笑久了,在無人得見之處,那張臉孔有些扭曲。虞夫人並未起身相送,打發走了不速之客,起身歪在臨窗小榻之上,命周媽媽進來。

周媽媽進屋行了禮。她在丞相夫人手下伺候了那麼久,自然也不是個傻的,馬車離了孟府,便後知後覺漸漸反應過來,二小姐此番乃是弄鬼唬人。隻是這話卻也不好據實已告,若說了,主子少不得要罵自己無能,所以話裏話外,少不得添油加醋,夾雨夾雪,往虞思歸身上又羅織了幾項罪名,說她不敬嫡母,目無尊長,既嫁出了門,就再不伏管,打定了主意不回門,要相府沒臉,隱隱竟有些要與相府一刀兩斷的意思。

虞夫人聽罷,自是恨得咬牙切齒,不由得脫口罵道,“這小賤人如今倒是愈發長能耐了,跟她那個死娘一個樣!乍一瞧著柔柔弱弱,背地裏心可是大得很呢!”虞夫人身處玉堂,好一朵人間富貴花,隻是說起這樣的話來,少不得有些違和,眼角眉梢皺紋隱動,勉力維持的柔媚皮相岌岌可危。

周媽媽勸道,“夫人何必動怒,照實與丞相說就是了,也好叫丞相明白,咱們好吃好喝養了一二十年,竟養出了這麼個白眼兒狼來!上不得台麵的女人,肚子裏又能爬出什麼樣的好孩子!”

“你懂什麼?”虞夫人斜了她一眼,起身來到鼎式爐前,周媽媽極有眼色,蹲身下去將香盒開了,雙手捧至虞夫人眼前,虞夫人挑出兩塊百合香來隨手扔入鼎中,又拿起金香匙撥了撥,少頃,屋中升起馥鬱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