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聽民謠,鴨子讓我少聽點。他說聽多了,人就會沒有那麼開心。父親和老師都說我是錯的。可二加三就是等於五,三加六就是等於九,生存就是害怕死亡,信仰就是忘記真相。說到這兒,我又想起了外婆。一零年的某天下午,外婆去見了神明,神明見我可憐,於是安排了你們和我認識。
我和彩虹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叫雙槐,有個不算偏僻的村子,在“suo頭橋”旁。
那是個奇怪的字,“來”字上麵那一點不出頭就是它,我打不出這個字,那個字類似於“釆”,可能它本來就不存在,或者說是我從一開始就記錯了這個字。不過我可以肯定那個字念“suo”,母親念叨了十幾年,我不可能把讀音記錯的。關於那個字,我隻能告訴你這麼多了。
那裏是外公、外婆和奶奶生前住的地方,也是我第一次參加葬禮的地方。
記憶裏的雙槐是模糊的,就連最清晰的記憶也是一個有霧的早晨。濃霧裏,有個母親帶著兩個不到八歲的孩子快步行走在潮濕的石板路上。五歲的男孩奮力掙脫開那位母親的手,跑進橘林和霧的深處,摘下一顆綠色的橘子放進嘴裏。大霧被突如其來的酸味趕跑。男孩看到了一個藍色的靈柩,裏麵裝著外婆。靈柩的兩旁,母親和舅舅從早晨哭到晚上。
當時的男孩知道死亡是什麼意思,但就是沒有半點傷心的感覺,他甚至不理解母親為何如此傷心。男孩試圖擠出幾滴眼淚融入人群,哪怕幾滴也好。但他失敗了,在他的眼中,那位老人的離世好像隻是代表著以後沒人再給他買最愛吃的喔喔奶糖,僅此而已。比起思考如何擠出虛假的眼淚,生活在農村的男孩,似乎更在乎桌子上的酥肉什麼時候能吃。
這並不能代表男孩是個冷酷的人。因為男孩五歲前與那位老人見麵的次數可以說是屈指可數,而且男孩的餘生也不可能再見到那位跛腳的老人。老人買的那些喔喔奶糖可能都比她見男孩的次數多。
回憶是人們相逢的唯一證據,把回憶拿出來,也就成了故事。
沒錯,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十三年,時間衝刷掉了男孩對老人本就為數不多的記憶,如今的男孩早已經記不清那位老人的樣貌了,隻記得那位老人的樣貌真的非常慈祥,即使腿有些瘸,還是會走很遠為女兒送自己做的酸菜。即使老人很窮,但還是會為外孫買很多種糖。男孩最喜歡那種印著不同顏色公雞的糖,老人知道後就買了很多印著公雞的糖。老人牙口不好,不愛吃糖,但老人的家裏總是有吃不完的糖。那些糖生產日期都不一樣,唯一相同的是上麵都印著一隻公雞。
其實男孩知道,那位老人每次來都特別費勁。老人沒有怨言,是因為老人知道,她已經老了,自己愛的人見一麵就真的少一麵了。
男孩會一直感謝那位老人,因為男孩知道,如果不是因為老人跛著腳來送糖,男孩可能永遠也無法體會到母親感受的母愛是怎樣的,僅憑這一點,那位老人就已經超過了男孩的婆婆、爺爺和外公。那三位老人一點都不會關心男孩,甚至見都懶得在夢裏見男孩一麵。男孩除了外婆,沒見過另外三位老人。
宋胖子的《安和橋》是寫給他婆婆的,
男孩這篇《suo頭橋》是寫給外婆的。
男孩,你早在十三年前就該寫出來讓她看看的,讓她看看她的外孫多有才華。你現在才寫出來隻能讓死去的人安息,活著的人窒息。
我想我該聽鴨子的。聽完這首民謠,我就去聽搖滾。寫完這篇文章,我就去寫日記。上了大學我就去賺錢,就賺兩百給那位老人買紙和燭,就賺兩百請張胖子喝點酒,就賺兩百給自己買條煙,就賺兩百給天空,就賺兩百給大海,就賺兩百給雪山,就賺兩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