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門邊探出腦袋,眼睛望向上房,就見三叔站在門口勸著奶奶陶氏:“……你住在鎮上,我和朱氏一起孝敬你,多好。想吃什麼,在鎮子上買也很方便。”
奶奶陶氏此刻已經生出了憤恨之意,見他還在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忍不住怒目而視:“你們想住鎮子上就去,我是不會跟著去住的。你可要仔細想好了,若是搬到鎮子上去住,家裏現有的田地房屋可就沒有你的份兒了。”
她說這些話,也算是釜底抽薪,就是想要給些壓力,讓老三認清現實知道生活的殘酷,迫使他們重新做決定。
孫有年在聽到這些話以後,卻是臉色瞬間就變了,冰冷中透露著一點寒冷:“沒有就沒有吧,有得必有失,不曾得到就不用承擔,這很好,很正常,也很公平,我沒什麼好說的。我媳婦那裏有錢,可以給我開個店鋪做生意,掙更多的錢。”
說到這裏,他話音停頓了一下,語氣也稍微緩和了一點:“不管曾經付出了什麼,我想要隨時有錢抵工役,不必為了錢財整日殫精竭慮的願望也已經達到了。每個人都有自己能交換出去的和自己最想要得到的,我已經做出了選擇,今後無論發生什麼,決不會後悔。娘,你以後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
說完這些話,他拎起腳邊的包袱,一步一步,頭也不回地出門而去。
奶奶陶氏手扶門框,站在門裏邊光影交錯的地方,遙望院門的方向,身影晦暗不明,看不清神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隱隱約約傳來一句低低的聲音,分辨不清是誰說的:“造孽呀……”
夏荷卻覺得,這不是造孽,而是一個人真正意義上的成長。
人的一生,從懵懂到少年,步入中年,再行至老年,會麵臨無數個抉擇,站在不同的岔路口,走向不同的未來,背負不同的命運。
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都有自己的想法和願望,都想遵從自己的本心,做出最渴望的選擇。
母子之間又如何?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什麼感同身受。自身成長到什麼程度就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不聽話並不代表不孝,也不是冷漠,而是選擇遵從自己的內心,直麵生活給予的挑戰。
這需要莫大的勇氣,對錯暫且不論,看似殘酷,實則尊重自己。
夏荷想,自己是永遠擺脫不了情感的羈絆了,沒有那麼冷的心,也沒有那麼深的算計。
所以,她很欣賞這樣的人,卻永遠無法成為這樣的人。
偏偏,正是這種樣的人,才能在人生裏得到最大的自由。
這上哪兒說理去?
“娘,別跟這個白眼狼生氣了,我看他是鬼迷心竅了,早晚有認清現實的那一天。”
孫有慶的身形出現在奶奶陶氏的身邊,生氣且憤怒。
他剛才在屋裏睡覺,被說話聲吵醒,迷糊了一會兒的功夫。
就這麼一點兒時間,你一句我一句的,事情就朝著不可控製的方向發展了下去,等他回過神,聽清楚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弟弟孫有年已經揚長而去,不見了蹤影。
真是白養這麼大了,目無尊長、不知好歹、狼心狗肺、實在可恨。
“嘶”
腿上的傷口突然傳來一絲痛感,他猝不及防間輕呼出聲。
“怎麼了?”
“沒事沒事。”
“哼,你以為自己有多聽話?昨晚有大夫過來的時候,我讓你給大夫看看,開點藥,你偏不聽。一個個的,還長能耐了,不願意聽我說了是吧?”
陶氏想要心疼他,又想起剛才的事情,就忍不住數落道。
一邊數落,還一邊扶著他的手往屋子裏走去。
孫有慶也很委屈,“娘,這傷口一看就是牙咬的,給大夫看,怎麼解釋呀?總不能說是我閨女咬的吧?那我以後還怎麼見人呀?家裏不是有點酒精嗎?抹一抹就好了,總好過把臉皮丟在外麵的強,那時才真叫人笑掉大牙了。”
陶氏聽他說這話,心口一堵,“你當她是閨女,她當你是父親了嗎?這什麼閨女呀,仇人還差不多。心也是夠狠的,吃秤砣了?我看以後啊,你也指望不上她,就是個賠錢的貨色。”
孫有慶:“我也沒想指望她。”
陶氏:“你想指望也指望不上吧,現在都敢咬你,以後還指不定怎麼樣呢。這又生了一個女兒,以後可怎麼辦呀?總要有一個兒子才好……”
兩人嘮嘮叨叨的坐在床邊,你一句我一句,場麵莫名的和諧。